第(1/3)页 冬末,长安城头积雪未消。 一队青盖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薄冰,在雍凉总督府前缓缓停驻。 诸葛亮掀帘而出,白狐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他仰首望向巍峨门楼,呵出的白气瞬息消散在凛冽空气中。 关中久经战乱,连总督府门前的石狮都残了一足,斑驳处露出灰白的底色。 “李刺史可到了?” 诸葛亮问得简截。 侍从躬身答: “已在二堂候着。” 诸葛亮一到任长安,第一件事就是召见凉州刺史李严。 此人既是自己在荆州的故吏,又是马超走后当地的一把手。 如今一把手召见二把手,自然是释放一个政治信号。 李严见诸葛亮进得堂来,急忙起身行礼。 八年未见,诸葛亮清癯更胜往昔,唯有一双眸子仍如寒星般湛然有神。 “卑职参见都督。” 李严拜伏于地,声音里带着几分故人重逢的颤动。 诸葛亮亲手扶起: “……正方不必多礼。” “关中苦寒,卿在此驻守数载,辛苦了。” 二人分宾主坐定,侍从奉上热醪。 诸葛亮不饮,只将手拢在杯上取暖: “某此番奉旨督雍凉,首在屯田。” “家连年用兵,粮秣不继。” “关中纵屯重兵,若无自给之策,终是徒劳。” 李严神色一凛: “……都督明鉴。” “自建安以来,关中户口减半,良田多荒。” “况中原大战时,曹贼从此处强迁走许多人口。” “去岁虽试行军屯,所得不过杯水车薪耳。” “某欲大兴军屯,使兵士战时为兵,闲时为农。” 诸葛亮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图,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渭水两岸沃野千里,若开渠引水,可复郑国渠旧观。” “三年之内,必使雍凉粮草自足。” 李严趋前看图,但见图上水道纵横,屯田区划井然有序,不由得惊叹: “都督深谋远虑,卑职敢不竭诚效力!” 诸葛亮微微颔首: “明日即颁屯田令,军中除戍守操练者,皆须参与农事。” “另募流民,计口授田,免三年赋税。” 诸葛亮是典型的行动派,一到任就直接点明了自己的政治主张。 且有了治理交州八年的内政经验,如今诸葛亮治关中已经是手拿把掐,相当熟稔。 正言语间,忽闻堂外喧哗。 侍从来报:马超旧部庞德、马岱求见。 诸葛亮眉峰微动,道一声,“请。” 但见两名武将风尘仆仆而入,甲胄上犹带寒霜。 庞德当先拜倒: “末将等闻都督至,特来请罪!” 诸葛亮默然片刻,方道: “将军何罪之有?” 马岱叩首道: “去岁军中粮匮,末将等擅自取用民粮。” “虽已偿还,终是违了军纪。” 庞德、马岱皆是马超旧部,但只有马超本人被召回了京城。 其旧部仍留在关中听用。 马超作战虽然勇猛,但整饬军纪方面却相当一般。 且其手下人多是汉羌混杂,素质良莠不齐。 故而,马超在时,多对手下人有纵容。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听说朝廷派来了一新的长官,庞德、马岱亦不敢怠慢。 主动前来拜谒。 既是请罪,也是试探。 诸葛亮令二人起身,沉吟半晌,徐徐道: “马孟起在时,军纪弛废,此非汝等之过。” “然自今日始,雍凉军政当焕然一新。” 随即唤主簿取来功过簿,将往日未及封赏的将士一一补录。 有过失者,亦酌情惩处。 至庞德、马岱时,诸葛亮又道: “二位将军镇守西陲有功,各赏金百斤。” “然擅取民粮,当罚俸半年,可心服?” 庞德、马岱相视愕然,继而拜服: “都督赏罚分明,末将心服口服!” 不过旬日,诸葛亮颁下新政—— 官吏考绩以垦田、治安为要; 军中实行分班轮屯; 又设检举箱于四门,许民投书言事。 不过两月,雍凉气象果然一新。 或有老吏私语: “诸葛公明察秋毫,真可谓吏不容奸,人怀自厉。” 转年开春,渭水两岸尽是屯田兵士。 诸葛亮亲至田间,教兵民制作龙骨水车,又引进交州发掘的稻种。 是岁关中风调雨顺,夏麦丰收在望。 消息传至洛阳,朝廷上下皆喜。 然消息亦传至成都,魏国丞相司马懿闻之,忧形于色。 是夜,司马懿召心腹邓艾、张嶷密议。 “诸葛亮才识过人,齐国所倚重也。” 司马懿将密报掷于案上,忧心忡忡地说道: “其在关中屯田,若站稳脚跟,则陇右粮草无忧。” “届时我大魏再想北伐可就难了。” 微微一顿,司马懿又道: “今诸葛亮立足未稳,若不击之,待其根深蒂固,则悔之晚矣。” “吾已得大王密旨,许我便宜行事。” 随即传令:“点兵三万,兵出散关,直取陈仓!” 魏军昼夜兼程,不过十日已至散关。 守关汉将王双见魏兵势大,急闭关门,飞马报往长安。 诸葛亮得报时,正在督造连弩。 他览毕军报,神色如常,只对左右笑道: “司马仲达来得正好。” 随即传令: “命马岱率精兵五千增援陈仓,王双据关死守,不可出战。” 又唤李严至: “可将熟了的粮食,尽速收割,悉数运入城中。” “渭南屯田区实行清野,勿资敌粮。” 李严谏道: “都督,渭南屯田乃我军心血,方有起色,岂可自毁?” 诸葛亮正色道: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司马懿此来,意在毁我屯田。” “若固守田亩,正堕其计。” “今暂避其锋,待其粮尽,必自退矣。” 果然司马懿兵临陈仓,见汉军守备森严。 城周田野皆空,无处就食。 魏军远来,粮草不继。 攻城十余日不克,士气渐沮。 这日,司马懿登高观城,见陈仓城上汉军旌旗严整。 城外田野虽空,远处渭水两岸渠堰纵横,显见屯田已成规模,不觉叹道: “诸葛亮真天下奇才!” “不过半载,竟使关中复现生机。” “若假以时日,必成吾心腹大患。” 邓艾在侧,献策道: “……丞相勿忧。” “某观其水道布置,已有破之之策。” 司马懿挑眉,问: “士载有何高见?” 邓艾指画道: “齐军屯田皆赖渭水。” “若上游筑坝断水,则其屯田不攻自破。” “待其渠堰干涸,我再决坝放水,又可水淹齐军。” 司马懿颔首,喜道: “……此计大妙。” “然需长期经营,非旦夕可成。” “今我军粮将尽,不如暂退,来日再图。” 此次出兵,本就是司马懿的一次试探。 他就是想趁诸葛亮刚到关中,还没立稳脚跟,威服人望之际,看能不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诸葛亮远比他想象的要稳。 就连渭南的田亩说毁就毁,其操作之稳妥,远超乎司马懿的想象。 而司马懿此役也并未做好长久作战的打算。 既然“偷鸡”未能成功,索性退去,来年再作打算。 正当魏军准备退兵之际, 忽见陈仓城门洞开,一队汉军簇拥着素衣葛巾的诸葛亮出得城来。 司马懿大惊,急令全军戒备。 却见诸葛亮单骑至两军阵前,朗声道: “仲达远来,何故匆匆而去?” “不如入城一叙,亮已备薄酒。” 司马懿亦单骑出阵,扬鞭笑道: “……孔明好意心领。” “然观君屯田之策,实令某叹服。” “他日必当再来请教。” 诸葛亮微微一笑: “关中地广人稀,亮不过效仿文景之策,寓兵于农。” “今岁渭南屯田将得粮五十万斛,足供三万军一年之需。” “来年若得扩展至陇西,则十万大军可常驻关中矣。” 司马懿闻言色变,心知诸葛亮是故意透露虚实。 只道是有意虚张声势,吓唬自己。 可若其所言是真,则汉军在关中将再无粮草之忧。 那将会成为司马懿的北伐噩梦。 诸葛亮忽又正色道: “……然兵者凶器,圣人所慎也。” “亮屯田关中,非为攻战,实欲使百姓安居,士卒饱暖。” “若魏国愿各守疆界,使生民免于涂炭,岂不善哉?” 司马懿默然良久,方道: “孔明仁心,某已知之。” “然各为其主,事不由己。” 说罢拱手作别,“来日战场相见,再领教高明。” 司马懿也是政场老手了,一眼便识破诸葛亮的心思。 诸葛亮以大义为名,指责司马懿乱兴兵戈,涂炭生灵。 实际上就是因为诸葛亮初来乍到,根本没在关中立稳脚跟。 所以不止是司马懿没有作好此役长久作战的准备,诸葛亮其实也没打算现在就跟司马懿全面交战。 两人此次,都只是对对方的一次试探。 只不过政治人物之间,通过这场对话,让双方都能够体面的退场罢了。 是夜,魏军拔营退去。 诸葛亮登城望远,见魏军火把如长龙渐次远去,乃对左右叹道: “司马懿知进退,真俊杰也。” “然其必复来,诸君不可懈怠。” 随后,诸葛亮又带着李严巡视新垦的屯田。 麦浪翻滚,一望无际。 李严喜道: “今岁若无大灾,丰收已成定局。” “都督之策,虽萧何复生不能过也。” 诸葛亮遥望西天流云,喃喃道: “粮草虽足,人心未附。” “雍凉地广人稀,非十年生聚不能恢复元气。” “况司马懿来年必举国而来,我以关中之地相抗,未可轻视也。” 李严一怔,问道: “即便兵威有挫,不还有朝廷支援吗?” 诸葛亮望他一眼,笑道: “朝廷岂能在边境常年屯驻重兵?” “永和年间,朝廷为平羌乱,耗资八十亿钱。” “如此巨费,任何国家也经受不起。” “何况如今朝廷正在征伐吴国,待灭吴之后,也需在那里留有重兵,以稳定统治。” 李严听完诸葛亮的陈述,自觉压力山大。 只能也无奈地感慨一句: “但愿早日灭吴,使朝廷多关注咱们西边儿战事吧。” 毫无疑问,江南战事分走了朝廷绝大部分注意力。 朝廷无论是资源还是人手,都大规模地往江南倾斜。 雍凉地区本就贫瘠,除了军务外,实在没什么值得朝廷注意的。 倒是逐渐发展起来的江南地区,让朝中很多权贵意识到了一个吃肉喝汤的大好机会。 “快了,很快就到了。” 诸葛亮轻摇羽扇,微微笑道。 …… 章武九年,春。 长江北岸旌旗蔽日,连营百里。 汉征南将军陈登独立高台,远眺江面。 江风猎猎,吹动他玄色的战袍,却吹不散眉间凝重。 “……将军,各军已集结完毕。” 副将呈上兵册。 “河北军张郃、河南军高顺、青徐军臧霸、荆州军黄忠、淮南军本部,共计二十万众。” 善! 陈登微微颔首,目光仍锁在滔滔江水之上。 “朝廷犒赏的牛羊可还有剩余?” “尚余千来头。” “全部宰杀,令将士饱餐。” 陈登顿了顿。 “将酒也分下去,每人一碗。” 副将愕然,有些迟疑地劝道: “将军,明日大战,饮酒恐会误事。” “寒冬方过,江水犹寒。” 陈登转身,目光如电,“让将士们暖暖身子吧。” 是夜, 北岸火把如星,烤肉香气弥漫全军。 将士们围坐篝火旁,大块吃肉,碗中浊酒荡漾着火光。 酒至半酣,陈登登台击鼓。 鼓声震天,万众肃然。 “将士们!” 陈登声如洪钟,“去岁寒冬,粮草不继,尔等忍饥受冻,某皆知之。” “今春汛将至,天赐良机。” “正当渡江诛逆,复我河山!” 台下寂静片刻,骤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