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代郡,塞外风寒,旌旗猎猎。 鲜卑王庭大帐之内,炭火熊熊。 汉商部侍郎甄尧,奉皇命跋涉至此。 终于见到了那位名震塞外的鲜卑大人——轲比能。 轲比能端坐于铺着完整虎皮的主位之上。 他身形魁梧,面容粗犷。 一双鹰目锐利有神,顾盼间自有统御诸部的威严。 他虽向汉朝称臣,受封为“附义王”。 然其势力已控弦十万,雄踞代郡、上谷之外。 实为汉室北疆大患。 昔日部落统一之战受汉廷干涉挫败。 使其心怀怨望,表面恭顺,内里却无时无刻不在积蓄力量。 此刻,他亲自接见汉使,已是给足了面子。 只因轲比能心里清楚,此时四分五裂的鲜卑,根本不具备挑战汉庭的能力。 更别说鲜卑大量贵族老爷们,有不少期货牛羊在汉朝商人手里。 一旦撕破脸了,这些贵族们该不高兴了。 “尊使远来辛苦。” 轲比能声音洪亮,抬手示意。 “塞外苦寒,且饮热酒驱寒。” 甄尧拱手为礼,声音不卑不亢。 “……多谢大王。” “尧奉我朝天子之命,特来拜会大王,实为有一事相求。” “哦?” 轲比能目光微闪,“大汉天子富有四海,还有何事需求到我这塞外部落?” 甄尧坦然说道: “今岁寒冬酷烈,我朝前线将士戍边辛苦。” “亟待牛羊犒劳,以振士气。” “素闻大王部众畜产丰饶,故愿以重礼,向大王购置一批牛羊,以解燃眉之急。” 轲比能闻言,脸上立刻浮现为难之色,捶胸顿足般叹道: “尊使!你有所不知啊!” “今冬这场白灾,百年罕见!” “大雪封山,草场尽没,冻毙的牛羊堆积如山!” “我各部子民,不知多少已冻饿而死,存活者亦朝不保夕!” “本王虽有心相助汉朝天子,然……然实在是有心无力。” “部众存续尚且艰难,哪里还有多余的牛羊可以出售?” “唉!!” 他叹息连连,表情痛心疾首。 甄尧早料到对方会以此推脱,乃从容说道: “……大王之忧,我朝亦深表同情。” “然我朝所需并非无偿索取,愿以等值之物交换。” 他示意随从呈上样品。 “此乃我中原上等精盐,洁白如雪,再无苦涩。” “此乃交州新产之白糖,其甜赛蜜。” “还有中原锦缎,苏杭丝绸,以及江南香茗。” “皆可用来交换。” 轲比能瞥了一眼那些精美的货物,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却迅速掩去,摇头道: “尊使,非是本王不近人情。” “你这些确是好东西,然不能吃,不能穿,解不了我部众眼前的饥寒之苦啊!”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甄尧心知对方待价而沽,便直接问道: “既如此,大王究竟需要何物,方可允准交易?” “但请明言无妨,我朝富有四海,定有解决办法。” 轲比能等的便是这句话。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尊使快人快语!本王确有一难处。” “若汉朝能助我,莫说些许牛羊,便是再多,也好商量!” “大王请讲。” “我部落西面,有步度根一部,向来与本王为敌,屡犯我界。” 轲比能语气转冷,恨恨说道: “今岁雪灾,其部所处之地受灾颇轻,牛羊损失甚微。” “若汉朝能默许本王率军征讨步度根,并予以些许粮草、铁器支援……” “待本王扫平此患,其部牲畜尽归我有。” “届时,莫说尊使所需之数,便是翻上一番。” “献与天子,亦非难事!” 甄尧心中一震,此事关乎边境格局,绝非他一个商部侍郎可擅自应允。 不过,他仍是面色不变,沉吟道: “大王所言之事,关系重大,非尧所能决断。” “请容我等暂歇,内部商议之后,再回复大王。” 轲比能哈哈一笑,大手一挥: “理应如此!尊使请便!本王静候佳音。” 甄尧退出王帐,立刻秘密寻至护鲜卑校尉田豫处。 田豫常年镇守北疆,深知鲜卑内情。 听甄尧转述后,田豫捻须沉思片刻,眼中闪过精光: “甄侍郎,此计……或可行之!” 他有条不紊地认真分析道: “轲比能狼子野心,日渐坐大,迟早为祸。” “步度根亦非善类,二者皆我朝隐患。” “今其欲互斗,正合我朝‘以夷制夷’之策!” “让其二虎相争,互相削弱,我朝方可坐收渔利。” “北疆亦可得数年安宁。” “彼等内斗愈烈,于我愈是有利!” “只需控制支援尺度,勿使其一方速胜即可。” 甄尧深以为然: “田校尉高见!如此,既可得牛羊解前线之急。” “又可令胡虏自相残杀,确是一石二鸟之策!” 两人计议已定。 次日,甄尧再入王帐,见到轲比能,朗声道: “大王之请,我等已禀明上官。” “上官以为,鲜卑内部之事,我朝不便直接干预。” “然若大王能自行解决纷争,维护部落安宁,我朝乐见其成。” “至于些许粮草、铁器,作为此次购羊之预付,亦无不可。” 轲比能闻言大喜,他本就不指望汉朝直接出兵。 能得到默许和物资支持,已是意外之喜! 他当即拍案而起: “好!大汉果然是我鲜卑真诚的朋友!” “既如此,本王亦不吝啬!” “即刻传令各部,凑齐肥壮牛羊四万头,交付尊使!” “愿汉鲜永结盟好!” “多谢大王!” 甄尧闻得此言,亦含笑拱手。 草原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牲口。 没想到遭受了雪灾的鲜卑部落,居然仍能够轻易凑出四万头牛羊出来。 难怪相爷敢一个“期货”贸易出来。 因为草原上的生产资料有的是。 很快,四万头牛羊从各部落汇集起来,浩浩荡荡,开始南迁。 而汉朝交付的精盐、白糖、茶叶、锦缎等物,也送到了轲比能手中。 双方皆大欢喜,一场各怀鬼胎的交易就此达成。 …… 洛阳城外,蹄声如雷,烟尘滚滚。 四万余头牛羊组成的庞大队伍,如同移动的云彩,缓缓抵达京畿之地。 这般景象,在冬日萧索的中原可谓罕见,立时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围观。 人们挤在道路两旁,指着那哞哞嘶鸣的壮硕牲畜,议论纷纷。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惊奇与喜悦。 更有不少消息灵通的权贵之家,遣了家仆远远眺望,打听这批珍贵物资的来历与去向。 率领这支“活物大军”的,正是风尘仆仆却难掩喜色的商部侍郎甄尧。 他并未多做停留,交割手续完毕后。 便即刻入城,前往相府复命。 相府书房内,炭火温暖,茶香袅袅。 李翊闻报,亲自出迎。 见到甄尧,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尧卿!辛苦了!” “此番北上,深入不毛,竟能携如此巨数而归。” “真乃不辱使命,功在社稷!” 甄尧风尘仆仆,恭敬长揖: “相爷谬赞了!”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仰赖陛下洪福、相爷运筹,及前方将士威名。” “那轲比能方能如此痛快交易,下官不敢居功。” 李翊携他手步入书房,透过轩窗。 望着远处校场上正被清点安置、浩浩荡荡的牛羊群,不禁感慨: “四万余口……尧卿此行,实乃解了我军燃眉之急,更远超预期!” “前线将士若知,必感念陛下恩德,士气亦可大振矣!” 甄尧谦逊几句,神色转而一正,低声道: “相爷,下官此行,尚有一事需密报。” “那鲜卑大人轲比能,之所以如此爽快交出大批牛羊。” “其条件乃是要求我朝默许,甚至暗中支持其出兵攻打西面的步度根部。” 李翊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眼中闪过一丝锐芒,随即恢复平静。 他沉吟半晌,方道: “轲比能……此人勇健有余。” “然野心勃勃,非久居人下之辈。” “去岁,他便曾擅自抬价,甚至中断交付。” “破坏了我与诸部定下的期货条约。” “彼时虑及北疆大局,未便深究,只命人稍加申饬。” “如今看来,其桀骜不驯,包藏祸心,日甚一日。” 他踱步至窗前,望着北方天际,冷冷一笑: “不过,他既要与步度根厮并,倒也非坏事。” “胡虏内斗,互相消耗,我朝正可坐山观虎斗,于中取利。” “总好过其联合一气,南下寇边。” “此事你处理得宜。” 他转身对甄尧颔首。 “吾会即刻密令护鲜卑校尉田豫,密切关注北方动向。” “一旦那步度根呈现不支之势,便暗中予以些许支援。” “务必令其双方缠斗不休,谁也无力坐大!” “相爷英明!”甄尧由衷道。 正事议定,李翊看了眼窗外天色。 日头已然偏西,寒风渐起。 他语气转为温和,却带着不容推卸的重托。 “尧卿,如今已是隆冬最酷寒之时。” “江淮之地,冰天雪地,前线将士最为难熬。” “这批牛羊早一日送达,便能早一日安稳军心。” “可否再辛苦你一程,亲自押送这批犒赏。” “前往淮南大营,交予陈元龙?” “此事关乎重大,非你这等干练之员,吾不能放心。” 甄尧毫无迟疑,当即躬身应道: “此乃下官职责所在,敢不效命?” “必亲自押送,确保牛羊一头不少地交到陈征南手中!” 李翊欣慰地点点头,亲自为他斟上一杯热茶: “……如此甚好。” “且饮杯茶暖暖身子再动身不迟。” 他似想起什么,语气更为亲和。 “对了,令妹在府中一切安好,勿须挂念。” “你那个小外甥女,今年也已十一岁了。” “聪慧伶俐,颇有其母之风。” “待你此番差事毕,回京述职时,正好可来府中团聚,看看她。” 甄尧听到家妹安好,外甥女健康成长,脸上露出温暖笑意,连连道: “多谢相爷告知!宓妹得相爷照顾,是她的福气。” “下官……下官定当尽快办妥差事,回京复命!” 李翊摆手笑道: “私下里,不必如此拘礼。” “你既是宓儿兄长,唤我一声妹婿亦可。” 甄尧却慌忙摆手,神色惶恐而恭谨: “相爷说笑了!礼不可废!” “朝堂之上,尊卑有序,下官万万不敢僭越!” 说着,再次向李翊深深一揖。 李翊知他性情谨慎恪礼,也不强求,笑道: “罢了罢了,随你。” “一路小心,保重身体。” “谢相爷!相爷亦请保重贵体!下官告退!” 甄尧再拜,方才退出书房。 他离了相府,即刻点齐随行人员与护卫军队。 未有丝毫耽搁,引领着那浩浩荡荡的牛羊大军,再次启程。 顶着凛冽的寒风,向着淮南前线方向,迤逦行去。 身后洛阳城的繁华与温暖渐渐远去,唯有肩负的王命与对家国的责任,在寒风中愈发清晰。 时值岁末, 淮南之地,朔风卷地。 草木凋零,汉军江北大营在寒风中更显肃穆。 然而,这一日的平静却被一阵由远及近、如同闷雷般的蹄声与嘈杂鸣叫打破。 营外高耸的哨塔上,值守的斥候极目远眺。 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 似有无数移动的黑点,正缓缓向大营而来。 那景象,绝非敌军袭营,倒像是…… “是牛羊!好多的牛羊!” 斥候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惊呼。 他不敢怠慢,即刻飞马出营,前往探查。 心中念头急转—— 若是敌军粮队,便可寻机劫掠。 若是内地商队,或可商议购买。 若当真是朝廷所遣……那便是天大的喜讯! 待他策马近前,看清那支庞大队伍前打的汉家旗帜,以及为首那位虽风尘仆仆却官威俨然的中年官员时。 心中巨石落地,狂喜瞬间涌上心头! 他冲至近前,滚鞍下马,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