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江东,桂子浮香。 一道王命伴着冷彻的月色飞出宫门,直抵长江前线—— 主帅陆逊顷刻去职,宗室子弟孙韶携节钺,代其位。 消息如一颗巨石般砸入死水,沿江营垒波荡不休。 士卒窃语,将官色变。 那“拥兵自重”四字像毒藤缠绕在每个人心头,勒得人喘息艰难。 陆逊在军中待了很多年,大伙儿与他相处时间不短。 尤其是这段时日,连胜汉军数场。 吴军将领们士气正盛,这也正是陆逊威望的最高点。 可吴王一个“拥兵自重”的帽子扣下来,的确令每一个前线奋勇作战的将士心中一寒。 就连烽燧台上的狼粪烟似乎都滞重了几分,默默俯视着江涛与人心一同翻搅。 三日后,新帅驾临。 点将台下,黑压压的吴军将领按剑肃立。 甲胄反射着秋阳,一片冷硬的光林。 脚步声起,一人稳步登台。 此人身量极高,几近八尺。 银甲白袍,面如冠玉,眼若朗星。 端的是一副好皮囊,顾盼间自有宗室威仪。 正是孙韶,时年三十岁。 年方而立,春秋正盛。 他目光扫过台下诸将。 朱然沉凝,吕范垂眸,贺齐面无表情。 那丁奉更是虬髯戟张,一双虎目毫无避忌地直望上来。 底下的校尉、军司马们,气息都屏住了。 凝重! 气氛十分凝重! 显然, 大家都对这样一个军功甚浅,靠着宗室身份,忽然空降过来的主帅十分不服。 孙韶深吸一口气,声朗气清,穿透江风: “诸君!” 他一开口,语气中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陆伯言之事,非空穴来风。” “王上明察秋毫,证据凿凿。” “今命韶来,非止代将,更为整肃纲纪,以安军心!” 他言语流畅,将吴王忧思、国势之危、敌军之迫一一道来,极尽煽扬。 然台下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更甚死寂的沉默,沉默底下压着的是怀疑与惊澜。 那一道道目光,或直视,或斜睨,或藏在盔檐阴影里。 他们都在掂量,都在审度: 这绣虎否? 能敌江北那匹真正噬人的苍狼——汉帅陈元龙乎? 陈登虎步江南二十余载,凡是有军旅生涯经验的吴军将领都知道。 陆逊也早已证明了自己的才能。 可这个孙韶到目前为止,只是想强调他替换掉陆逊的合法性。 孙韶察觉众人的异色,胸中一股燥火腾起,知非立威不可。 他忽将声调一扬,抛出思忖已久的奇策,对众人朗声喊道: “江北恃舟楫之利,然我江南何所恃?” “多的是精铁与巧匠!” “吾意已决,铸连环铁索百余。” “长数百丈、环重二三十斤,横截江流险要!” “再造丈余铁锥数万,密植水底。” “届时,汉船乘风而来。” “锥破其底,索阻其途,兼以寒潮将至,彼辈岂能飞渡?” 语毕,满场皆惊。 朱然率先出列,拱手,声音沉缓如闷雷: “大都督,此策恐……恐伤民过甚。” “打造如此巨物,需征发多少匠户民夫?” “耗用铁料几何?” “若用于军械铠仗,可足三军数年之用。” “还望大都督三思。” 孙韶闻言,面色微沉,却不看朱然,只目视远方江面。 “朱将军老成谋国,然岂不闻‘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巩固江防即为保民,一时之耗,换江东万世之安,孰轻孰重?” 吕范见此,亦接口,只是他的语气更加谨慎。 “大都督,朱义封所言甚是。” “那陈元龙非是庸才,其人为刘备镇守江南二十余载,位高权重。” “今其陈兵江南,麾下二十万虎狼之士,智计百出。” “区区铁索铁锥,彼必有应对之法。” “若劳民伤财却徒劳无功,岂不……” “吕将军!” 孙韶骤然打断,声音冷硬如铁。 面上那层温雅皮囊尽数剥落,只余下宗室贵胄的骄悍与新任主帅的戾气。 “王命在此,帅印在此!” “吾意便是军令!!” “此策关乎国运,非汝等可妄议!” “再有惑乱军心、抗令不遵者——” 他猛地按剑,剑格与鞘口撞出刺耳一声铿响。 “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杀气如实质般压下,将台下所有异议碾得粉碎。 孙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其认为这是朱然等将领欺负自己是初来乍到。 故意不服从自己的指挥,倘若自己妥协,以后怎么立威? 故拿出帅印,以权势强行压服众人。 朱然喉结滚动,将话咽回。 吕范低头退入班列,贺齐等人更无一字。 余众皆畏惧生事,不敢继续进言。 孙韶拂袖,大喝: “传令!沿江州县匠工,即日征调。” “昼夜赶造!延误者,斩!” 令下如山倒。 不过旬日,长江南岸几处要害江段,已如修罗工场。 炉火日夜冲天,将半江秋水映得猩红。 叮当锤打声、号子声、监工叱骂声, 拉拽铁索的吭唷声混杂一片,惊得鱼沉雁喑。 民夫匠人赤膊穿梭于烟火之间,面容枯槁。 巨大的铁环被逐一锻出,绞合成狰狞的黑龙,在岸上越堆越高。 那冰冷沉重的死物,尚未入水,已先吸吮尽了生人之气。 孙韶亲临督工,银甲白袍在烟熏火燎中依旧醒目。 他负手而立,看那铁索一环环扣紧,眼中灼烧着功业将成的炽热。 诸将默然随行其后,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不发一言。 …… 江北,汉军大营。 秋风卷着肃杀之气,掠过猎猎旌旗。 帐内诸将,皆面色凝重、 那铁索横江、铁锥密布的图景,恍若一道冰冷的枷锁,扼住了大江咽喉。 唯独陈登,细览帛书。 初时凝眉,继而嘴角微扬,终至抚掌大笑,声震军帐: “妙哉!妙哉!天助我也!” “孙韶孺子,真乃送我淮南一份厚礼!” 诸将愕然相顾,不解其意。 臧霸出列,浓眉紧锁: “征南将军何出此言?” “吴人据江险,铸铁锁,设暗锥。” “意在锁断大江,使我舟师不得寸进。” “今冬迫近,水势渐退,寒风起时,于我军更为不利。” “征南将军岂不忧乎?” 陈登敛笑,目露精光,将帛书轻掷于案,负手说道: “宣高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只知其表,未知其里也。” “江东基业,三世所积。” “民殷国富,仓廪充实。” “若彼辈高垒深沟,缮甲厉兵,凭江固守,与我持久。” “则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纵能胜之,亦必旷日持久。” “届时耗我国力,伤我元气。” “此诚于我军不利也。” 他站起身来,踱至帐中巨幅江图前,手指轻点南岸。 “然今孙韶小儿,自知威望甚浅,不能服众。” “故为立威于老将,逞能于孙权之前。” “不行正道,专务奇巧。” “倾举国之力,征发民夫万千,耗铁如山。” “不为锻造锋镝坚甲以实军备,反去铸那死笨铁索,沉于江底!” “此乃舍本逐末,自毁干城之道也!” “民力疲于征役,怨声载于无道。” “铁料空于无用,武库必渐虚。” “彼自掘根基,败象已露,我岂能不喜?” 帐中诸将闻言,神色稍霁,然忧虑未去。 臧霸沉吟道: “征南将军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可虽然如此,也要准备。” “铁索横江,终究是实打实的障碍。” “我军舟师若不能破,一切皆是空谈。” “冬日转瞬即至,届时风高浪急。” “天寒水冷,破阵更难。” 伐吴战事已经持续很久了。 将士们的厌战度也逐渐升了上来。 等拖到“冬将军”的到来,将士们只会更加苦不堪言。 而困扰汉军最大的问题,还是突破长江防线。 只要过了江,那就是汉军大显神威的时候。 到时候张郃、臧霸、高顺这一帮将领会告诉吴人,让他们知道—— 什么叫全球第一陆军! 陈登微微一笑,成竹在胸。 “彼有锁江计,吾自有破锁策。” “此物看似骇人,实则破之易耳!” 遂传令升帐,发号施令。 不数日,汉军水寨依陈登之计,赶造出巨筏数十方。 那木筏皆以粗壮巨木捆扎,宽大稳实。 筏上皆缚草为人形,披挂汉军衣甲。 且皆手持矛杖,远望之,与真人军阵无异。 是夜,月暗星稀,江雾弥漫。 数十巨筏被悄无声息放入江中,顺流而下,直漂向南岸吴军重点设防之处。 吴军哨塔之上,守卒忽见江心黑影幢幢,似有大批敌军乘筏夜渡。 甲胄兵刃在微弱水光下偶有反光,声势惊人。 守卒大惊失色,不及细辨,误以为是汉军来袭。 慌忙敲响警锣,惊呼: “汉军渡江了!” “汉军杀过来了!!” “快过来帮忙呐!!” 沿江吴军闻警,顿时一阵大乱。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