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本王不过信口胡诌,岂敢与姨夫相比?” “监军之职,重在督军纪、察军情。” “至于如何用兵,自然全凭陈征南定夺。” 此言一出,淮南诸将皆面露赞许之色。 原本以为这位年轻的监军会对他们的军事行动指手画脚,不料他竟如此识趣。 不仅不干涉军务,反而处处尊重陈登的权威。 当然了,朝廷设立监军的时候,本就明确规定过监军不得干涉军务。 但说是这么说,现实情况就是监军有很大的职权。 因为他只听命于朝廷的最高领导人,一旦你哪个地方做的不对,做的不好。 他到皇帝那儿,或者相爷那儿参你一本,你就是百口莫辩。 陈登亦展颜笑道: “殿下宽厚明理,真乃社稷之福!” 刘理举杯敬道: “伐吴大业,还需仰仗诸位将军。” “本王在此,先敬诸位一杯!” 众将纷纷举杯,席间气氛愈发热络。 宴罢,刘理回到行营,陈泰低声道: “殿下今日应对得体,淮南诸将已无抵触之意。” 刘理微微一笑: “陈元龙乃当世名将,若本王一来便颐指气使,只会徒增嫌隙。” “如今他既认可我,日后行事,自然方便许多。” 诸葛恪在一旁笑道: “殿下深谙驭人之道,倒是我先前小觑了。” 刘理摇头: “非是驭人,而是敬人。” “陈元龙这样的开国功臣,本就该以诚相待。” 话音方落,刘理便转入后堂。 猛地捂住嘴,额角青筋暴起。 他踉跄几步扶住廊柱,喉头滚动数下,终于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殿下!” 诸葛恪箭步上前搀扶,却被酸腐气味冲得眉头一皱。 “您这是……这是怎么了?” 陈泰连忙递上汗巾,低声说道: “殿下素不食生脍,今日强用,难免伤胃。” 诸葛恪瞪大眼睛,诧异道: “既如此,为何在梁国时命我等日日捕鲜鱼?” “方才宴上还与陈征南……” 话至一半,忽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莫非、莫非是殿下有意为之,专为了……” 刘理以袖拭唇,苍白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元逊既已明白,又何必说破呢?” 他直起腰身,胃部又是一阵痉挛。 “我等年少资浅,却以监军之位凌驾淮南诸将之上。” “若不如此,如何消其戒心?” 夜风穿廊而过,檐下铁马叮当作响。 诸葛恪怔立良久,忽地长揖及地: “臣……愚钝。” “不知殿下良苦用心。” 陈泰轻拍刘理后背,柔声安慰道: “殿下可要去淮河边吹风散心?” “河畔新柳初发,最宜舒缓脾胃。” 刘理却摆手制止,正色道: “《传》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今大军云集,敌我交错,岂可轻出?” 他整了整衣冠,尽管指尖仍在微颤。 “你二人也辛苦了,且下去歇息罢,本王独往后院走走。” 转过两道回廊,刘理终于撑不住跪倒在石阶前。 月光如水,照见他额上密布的冷汗。 方才宴上每一片滑腻的鱼脍,此刻都在胃中翻江倒海。 他想起三日前,快马加鞭离开梁国时,李翊曾派人送给他一封密信。 “淮南诸将久镇边陲,恐有骄悍之气。” “殿下宜示弱结欢,徐图后效。” “凡事当以和为贵,为大局计。” “姨夫啊……” 刘理苦笑着抹去嘴角的残渍。 他站起身来,打算就在院子里走走,透透气。 暮色四合,院中海棠树下,一缕琴音如清溪淌过石隙。 刘理循声望去,见六角亭中坐着个蓝白襦裙的少女,纤指在琴上轻拢慢捻。 冬雪未消,月光与灯辉交织在她鬓边珠翠上,映得整个人如画中仙娥。 “云蔽九嶷,杏雨朦胧。” 少女轻吟,尾音散入晚风。 刘理不觉驻足。 那琴声初时清越,渐渐转为沉郁,似有无尽心事藏于七弦之下。 待最后一缕余韵消散,他才惊觉已听得痴了。 “此曲……” 少女忽然转头,秋水般的眸子映着雪光。 “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刘理忙整衣冠,长揖到地: “在下唐突,扰了小姐雅兴。” 少女却不恼,只将琴边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提起,斟了一盏: “公子既能驻足聆听,必是知音。” “但说无妨。” 刘理直起身来,月光照见他眉目清朗。 “此曲初如空谷幽兰,后似困兽低鸣。” “尤其‘商’音多用颤指,显是曲中人有难言之隐。” 说着,顿了顿,“这般无奈,倒像是……对命运的妥协。” 茶盏在少女手中微微一颤。 她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束玉冠、着锦袍的年轻人,忽莞尔一笑: “不想今日得遇知音,竟在自家院中。” 说罢,盈盈下拜。 “陈府嫡女陈瑶,见过梁王殿下。” 刘理神色一肃,郑重还礼: “原是陈小姐。” “孤冒昧打扰,实在失礼。” 话未说完,便欲退去。 “殿下且慢。” 陈瑶唤住他,眼波流转间竟带了几分俏皮。 “此时四下无人,或许……你可唤我闺名?” 夜风拂过,一片海棠落在石案上。 刘理犹豫片刻,轻声道: “瑶……姑娘。” “公子。” 陈瑶抿嘴一笑,示意他坐在对面石凳上。 茶烟袅袅中,陈瑶抚过琴身,幽幽叹道: “方才公子听出的无奈,确是我心中所感。” 她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帅帐。 “我自幼便想成为父亲骄傲,可他眼中只有军国大事。” “女儿身……终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刘理凝视她眉间轻愁,问道: “所以姑娘的琴音里,才有那般不甘?” “公子聪慧。” 陈瑶苦笑,“我常羡《诗经》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纯粹。” “可似我这等人家……” 她指尖无意识划过琴弦,发出清越泛音。 “父亲欲将我嫁入京城高门。” “远离淮南故土,与素未谋面之人结发终生。” 一片雪花飘入亭中,落在琴徽之上。 刘理忽然想起自己离开梁国前,诸葛均曾意味深长的叮嘱: “殿下,此去淮南,须留意陈氏嫡女。” 当时只道是寻常关照,此刻却如雷贯耳。 “那瑶姑娘可曾……有心仪之人?” 话一出口,刘理便后悔唐突。 陈瑶却未羞恼,只摇头轻叹: “深闺女子,见过的郎君不过父兄幕僚。” “倒是……” 她抬眼直视刘理,“公子贵为亲王,想必早有良配?” “孤自幼便被封到梁国,学习政务,哪有心思想这些。” 刘理自嘲一笑,忽见陈瑶袖口露出一角诗笺。 “这是……?” 陈瑶慌忙掩袖,却已来不及。 刘理眼尖,瞥见“愿得一心人”几字,正是卓文君《白头吟》中的句子。 二人一时无言。 “瑶姑娘不必过于伤怀。” 刘理忙转移话题,轻抚石案上的雪痕。 “孤九岁时就封梁国,离京那日,抱着母后的裙角哭到气绝。” 陈瑶蓦然抬头,有些哑然: “这般小的年纪,陛下怎忍心……” “呵,帝王家事,何谈忍心?” 刘理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当时姨夫抱着我登上马车,说‘梁王可知为何非要就藩?时,’我自然不懂。” “他说这是为了太子兄长能安稳坐江山——” “诸侯王久居京城,难免结党。” 那一天,刘理年仅九岁便知道诸侯王为什么要被封出去。 因为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不能让藩王留在京中积累人脉。 夜风骤紧,吹得亭角铜铃叮咚作响。 陈瑶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我原以为自己命如飘萍,不想殿下也……” “孤比姑娘强些,至少封地还算富庶。” 刘理望向北方,慨叹道: “只是每年除夕宴,看着太子兄长坐在父皇右手边,而孤的席位远在殿门……” 他忽然住口,摇头笑道: “嗨,说这些作甚。” 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琴弦上。 陈瑶轻声问道: “那殿下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读书。” 刘理眼中忽然有了光彩。 “姨夫、姨母每月遣人送书,从《左传》到《商君书》。” “后来才明白——” “所谓‘制衡’二字,世间苦难,多半源于此。” 陈瑶沉吟半晌,旋即又问: “所以殿下觉得……努力有用么?” “哈!” 刘理突然笑出声,惊起檐下栖鸟。 “孤六岁习剑,十岁通《论语》,十五岁能辩江淮漕运利弊。”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