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厅内霎时寂静,所有人目光皆聚焦陈登。 陈登不疾不徐放下茶盏,环视众人: “……诸公消息倒是比陈某灵通。” “然军国大事,未奉诏命,不敢妄言。” 陶氏族长陶商笑道: “陈公过谦了。” “谁人不知淮南陈氏乃江南第一望族,陈公更是朝廷股肱之臣。” “若论伐吴,陈公岂能不知?” 陶商是前徐州牧陶谦之子。 当年陈登还是陶谦的下属,见了陶商也得喊一声公子。 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陶商光是能够望见陈登项背,已是十分不易了。 “正是!” 馀姚董氏族长也趁机接言。 “我等江南世家,久盼王师南下。” “若陈公有所差遣,敢不效死?” 陈登目光深邃,缓缓道: “……诸公忠心可鉴。” “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纵有伐吴之意,亦需从长计议。” 朱濬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说道: “……陈公明鉴。” “我等非为打探军机,实为早做准备。” “若王师南下,战船、兵器、粮草皆需筹措。” “我朱氏在吴郡有船坞三处,工匠千余,旦夕可造艨艟数十。” 虞期亦道: “我会稽虞氏掌控铁矿三座,冶炉百具,刀枪箭簇,要多少有多少。” 众人纷纷表态,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他们愿支持伐吴,但需从中分一杯羹。 陈登心知肚明,这些世家大族看似大义凛然,表达了对汉室的忠义,对统一的支持。 但实则却各怀心思。 伐吴对他们而言,是攫取土地、人口、商路的绝佳机会。 若能借朝廷之力铲除孙氏,江南利益必将重新洗牌。 “诸公热忱,陈某感佩。” 陈登微微颔首,“确如诸公所言,朝廷迟早伐吴。” “淮南方面自当未雨绸缪。” 他目光转向朱濬: “朱公所言船坞一事,甚是要紧。” “水战之要,首在战船。” “若王师南下,所需艨艟斗舰如过江之鲫,不知朱氏可能胜任否?” 朱濬大喜,拍案道: “陈公放心!只要朝廷令下,我朱氏船坞昼夜不息。” “保准让战船如下饺子般入水!” “好!” 陈登又看向虞氏族长。 “虞公冶铁之能,天下闻名。” “他日若需打造兵器甲胄,还望虞公鼎力相助。” 虞氏捻须笑道: “陈公有命,自当效劳。” “不过……” 他略作迟疑,“铁器锻造耗资甚巨,若朝廷能许以盐铁专……” 陈登抬手打断道: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只要虞公保质保量,些许利润,朝廷自会体谅。” 此言一出,众家主皆露喜色。 陈登言下之意,是默许他们在军工生产中牟利。 前提就是你们得给我开足马力,全力生产军工装备。 我只要数量多,质量好,能供我灭吴之需。 至于生产过程中的细节我不会过问。 你们只要负责交差便好。 一时间,厅内气氛热络起来,众人纷纷表态愿为伐吴出力。 陶商忽然道: “陈公,我陶氏虽无船坞铁矿,却掌控漕运商路。” “若王师南下,粮草转运,必有用我之处。” “我陶氏愿效犬马之劳。’ 董氏族长亦附和道: “我家有良田数千顷,可供应军粮。” 陈登一一应允,心中却如明镜般透彻。 这些世家表面慷慨,实则都在算计战后利益分配。 不过眼下备战要紧,些许让步在所难免。 正商议间,一直沉默的庐江陆氏族长忽然开口问道: “陈公,在下有一私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登抬眼望去: “陆公但说无妨。” 陆氏略显局促地说道: “闻陈公爱女年已及笄,而老夫膝下犬子年方弱冠,尚未婚配。” “若蒙陈公不弃,愿结秦晋之好。”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安静。 众人目光在陈登与陆家主之间来回游移。 陆氏乃庐江大族,陈氏又是江南第一大姓。 此联姻若成,陆氏在江南地位也势必将更上一层楼。 陈登神色不变,缓缓啜了口茶: “陆公子才名,陈某素有耳闻。” “然小女顽劣,恐难配令郎。” 陆家主急忙道: “陈公过谦了!若得陈氏贵女下嫁,我陆氏愿以吴县良田千顷为聘。” “另加商船十艘,钱百万贯!” 众人闻言,皆露惊色。 如此丰厚聘礼,足见陆氏诚意。 不过以陈氏在江南的影响力,两家联姻若成,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何况未来的灭吴之战,陈氏很有可能主导。 他们如果想在跟上这场时代风口,就得现在抓紧进去。 一时间,数位家主也动了心思,纷纷欲言。 陈登却抬手制止: “诸公美意,陈某心领。” “然小女婚事,尚需从长计议。” 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今日所议军务要紧,家事容后再谈。” 众家主都是明白人,见陈登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 唯有陆氏家主面露失望之色,却也不敢强求。 又商议片刻,陈登端茶送客。 众家主识趣告退。 待送走诸位家主后,陈登独坐书房,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出神。 案几上烛火摇曳,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 良久,他轻叹一声,起身往后院行去。 穿过几重院落,来至一处精巧的绣楼前。 楼上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琴声淙淙。 陈登驻足倾听,辨出是琴声是何人所奏之后,嘴角不由浮现一丝笑意。 “瑶儿还未歇息么?” 他问门前侍女。 侍女慌忙行礼: “回家主,小姐正在习琴。” 陈登颔首,拾级而上。 推门入内,只见一妙龄女子跪坐案前,纤指轻抚琴弦。 闻得门响,女子抬首,见是父亲,忙起身行礼。 “父亲大人安好。” 陈登微笑: “起来吧。”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不由感慨时光飞逝。 当年襁褓中的婴孩,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陈瑶继承了母亲召氏的秀美容貌,眉目如画,气质娴雅。 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淮南陈氏特有的锐利。 “几月时间不到,你的琴艺又有精进了。” 陈登在案旁坐下。 陈瑶低眉: “女儿只是随意抚弄,让父亲见笑了。” 陈登示意她坐下,沉吟片刻,忽道: “瑶儿,你今年已十六了吧?” 陈瑶手指微颤,抿唇道: “是,上月刚行过及笄礼。” “嗯。” 陈登目光深邃,“及笄之后,便该考虑婚配之事了。” “你可曾想过将来要嫁何等人家?” 陈瑶耳根微红,低头绞着衣带: “女儿……女儿全凭父母做主。” 陈登观察女儿神色,继续道: “若为父要将你嫁到京城去,你可愿意?” “京城?” 陈瑶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惊诧。 随即离席跪地,声音已带哽咽: “父亲!女儿……女儿尚未能在父母膝下尽孝,报答养育之恩,怎忍远去京师?” “寿春至洛阳千里之遥,此生恐难再见双亲……” 说到此处,泪珠已滚落腮边。 陈登眉头微蹙: “痴儿,女子终归是要出嫁的,去哪不是一样?” “何况嫁入京城,对你、对陈家都有益处。” 陈瑶拭泪抬头: “父亲欲将女儿许配何人?” 陈登捻须道: “你可听说过李相家的公子?” “李相?” 陈瑶一怔,“父亲是说内阁首相李公?” “正是。” 陈登点头,“其子李治,与你年岁相当。” “人品风流,颇有才名。” “兼之李氏在朝中地位显赫,你嫁过去,绝不会吃亏。” 这便是陈登要拒绝江南众世家联姻请求的原因。 不管他跟谁联姻,都属于是江南世家攀高枝儿。 对于陈氏是没有任何帮助的,因为它已是江南第一大姓。 但如果把女儿嫁到京城里去就不一样了。 由于陈登不混京圈,在京城没什么势力。 他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所以真要联姻,他是渴望把女儿嫁到京城里去的。 因为可以借此拓展一下自己在京城的人脉,也好在将来给自己留条后路。 陈瑶眼中泪光未干,却已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父亲是想让女儿嫁入李家,好拓展我陈氏在京中的势力……” “放肆!” 陈登突然拍案,面色骤沉。 “谁教你如此揣度父意的?” 陈瑶吓得伏地不敢抬头。 陈登见状,语气稍缓: “你以为李家门楣是那么容易进的?” “为父与李相虽是生死之交,但两族联姻,牵动朝野。” “多少人会从中作梗,岂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女儿知错……”陈瑶声音细如蚊蚋。 陈登长叹一声,起身踱至窗前。 “瑶儿,为父并非不疼你。” 他背对女儿,声音低沉,“正因疼你,才要为你择一良配。” “李治年少有为,家世显赫,是多少贵女梦寐以求的夫婿。” 陈瑶缓缓抬头,望着父亲背影: “女儿明白父亲苦心。” “只是……只是舍不得离开寿春……” “舍不得离开父亲还有母亲。” 陈登转身,目光复杂。 “为父何尝舍得?但你终归要嫁人。” “与其嫁与江南世家,不如入主京城豪门。” “他日若……若为父有什么不测,你在李家,至少有个依靠。” 陈瑶闻言色变: “父亲何出此言?” 陈登摇头不语。 功高震主的隐忧,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这些都不该与女儿细说。 “好了。” 他转移话题,“此事尚在筹划。” “李家是否应允还未可知。” “你心中有数即可,切勿外传。” 陈瑶乖巧点头,“女儿谨记。” 陈登走近,轻抚女儿发顶,如同她幼时那般。 “记住,无论嫁与何人,你永远是陈家的女儿。” “家族荣辱,与你息息相关。” “女儿明白。” 陈瑶郑重应道,眼中已少了少女的彷徨,多了几分坚毅。 陈登欣慰点头: “时辰不早,下去歇息吧。” 说罢转身离去。 行至门外,忽闻女儿唤道: “父亲!” 陈登回首,见陈瑶立于门边,夕阳洒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女儿……女儿会听从父亲的安排。” 她声音微颤却坚定,“只盼父亲保重身体,勿为朝事过于操劳。” 陈登心头一热,颔首道: “好。” 随即大步离去。 陈瑶叹一口气后,来到窗前。 她只是一个女儿家,她的人生从来不由她自己做主。 窗外,夕阳西沉,将寿春城墙染成血色。 长江之水,依旧滔滔东流。 不知将载着多少英雄壮志,多少权谋算计,奔向那不可知的未来。 ……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