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建业城内,吴王宫灯火通明。 时值盛夏,本该是江南最宜人的时节,可此刻大殿内的气氛却凝重如寒冬腊月。 “报——” “洛阳密信到!” 随着侍卫急促的通报声,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快步走入大殿,跪伏于地。 孙权从王座上猛地站起,宽大的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水在竹简上洇开一片。 “快呈上来!” 侍从急忙接过信使手中的密函,呈递到孙权手中。 孙权展开竹简,目光在字里行间飞速游走,面色渐渐变得煞白。 他颤抖着将竹简递给身旁的顾雍: “丞相,你且看看。” 顾雍接过竹简,眉头越皱越紧。 殿内群臣屏息凝神,只听得见竹简翻动的沙沙声。 “啊……这!” 顾雍终于放下竹简,面色凝重,用十分沉重的声音说道: “据我们在洛阳的细作探报,刘备已定下伐吴之策,可能不日便要发兵南下。” 什么!?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哗然。 不少江东老臣踉跄一步,扶住殿柱才稳住身形。 但也有部分人闭目长叹,似早已预见会有此刀兵之祸。 孙权颓然地坐回王座,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该来的还是来了。 早在与曹操一起僭位称王时,孙权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到被第一个开刀的是自己。 “汉室三兴,天下大半已归刘备。” “如今我东吴偏安一隅,如何抵挡其倾国之兵?” 顾雍上前一步,拱手道: “大王勿忧。” “吴魏两国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若吴国覆灭,魏国亦不能独存。” “臣请即刻遣使赴成都,求魏主曹丕发兵相助。” 孙权摇头苦笑: “成都与建业相去数千里,纵使曹丕愿援,待魏兵至时,恐怕齐军早已渡江。” 此时,长史张昭拄杖上前,白发在烛光下如雪。 “老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调回镇东将军陆逊,加强长江防线。” “陆伯言善能用兵,鄱阳湖距此不远,三日内可至。”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张公所言极是。” “即刻传令,召陆逊回建业议事!” 他转向武将行列,“丁奉听令,着你即刻前往南徐,严守住各处隘口。” “韩当老将军,沿江布防之事便托付于你了。” “得令!!” 韩当、丁奉齐声应诺。 追随孙坚、孙策创业江东的四员老健将,如今就只剩韩当一人了。 此前地位最高的左将军程普,已于三年前病逝了。 由于东吴搞得的是授兵制度,程普的部曲被孙权收回,分作三部。 一部交给了孙氏宗亲,一部交给了军中新贵丁奉。 最后一部,则还给了程普的儿子程咨。 这也是孙权的制衡之术。 待将长江沿岸的防务布置完以后,孙权又命人准备国书。 遣快马星夜兼程赶往成都求援。 安排已毕,他环视殿内众臣,声音低沉: “诸位,此乃东吴存亡之际。” “还望大家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孙权将“共渡”二字说的很重。 因为他知道江东一帮士族,都是抱着打工人心态。 反正给刘老板打工亦或者给孙老板打工,都不影响他们的仕途。 孙权知道这一点,这些年他一直在加强自身对权力的控制。 只盼群僚在关键时刻,不要全部拉胯才好。 三日后,陆逊风尘仆仆赶回建业。 他未及更衣便直奔王宫,见孙权正在偏殿踱步,面色憔悴。 “臣陆逊,拜见大王。” 陆逊跪地行礼。 孙权急忙上前将之扶起。 “伯言快快免礼!” “洛阳欲伐我东吴,如之奈何也?” 孙权直接开门见山,焦急地问道。 陆逊神色从容,柔声宽慰孙权道: “……大王勿忧。” “吴虽地小,然有长江天险,水军精锐足可御敌。” “且有魏国在西川牵制刘备关中军,汉军难以全力东进。” 吴国最为倚仗的便是长江与他们的东吴水军了。 此前说过,东吴是可以只走水路,便进军到中原的。 而水路成本又远低于陆路。 所以东吴的军科全点在了水军上。 兼之江东的地理环境,本就适合习水,使得本地人大多会弄潮玩水。 有了这样的人口基础。 历史上的孙权甚至打造出了一支万人的海上舰队,横行东亚。 理论上这支舰队就是公元3世纪的最强舰队。 因为其不论是载人数亦或者航行距离,都创了新高。 不过光有水军是不行的。 汉军此前一直在打中原、打河北,虽然都是以陆战为主。 但也没有完全放弃水军。 即便淮南水军与荆州水军与东吴水军有些差距。 但以汉朝的国力,真要发狠点水军军科。 几年时间就能追上这个差距,甚至反超。 所以即便通常情况下,防守方比进攻方更有优势,孙权心中依然惴惴不安。 他紧握住陆逊的双手,沉声问: “伯言以为,刘备会发多少兵马来攻?” 陆逊略作沉思,答道: “若齐国十万人来,臣当为大王吞之。” “若是十五万人来,臣可为大王挡之。” 孙权面色一变又问: “若是二十万人呢?” 陆逊眉头微蹙,长叹一声: “……此亦臣所忧也。” “我东吴至多可集十万之众,若齐军倍之,则胜负难料也。” 他话锋一转,又接着补充说道: “然刘备新定中原,若发二十万大军,少说需用四十万民夫。” “如此数目,必伤国本。” “且粮草转运艰难,久战必致民困。” “以李翊之智,当不会允刘备如此用兵。” “李翊?” 孙权听到这个名字,不觉毛骨悚然。 他兄长当年被李翊戏耍地团团转,到了自己这一代,也没在他身上讨得什么便宜。 孙权想着自己比李翊年轻差不多十岁,怎么着也能把他熬走。 只是这老不死的,身兼如此多的政务,居然还能够活跃于政坛。 真是天不怜吴啊! 陆逊的话还在继续。 “李翊为汉相,开国首功,在朝中一言九鼎。” “其人沉稳持重,必主稳扎稳打。” 陆逊认真分析道: “故臣以为,齐人纵有伐吴之志,短期内也不会大举来犯。” “其必是要经过精心筹备,然后才会对吴用兵。” 孙权闻得此言,长舒一口气,面色稍霁: “既如此,伯言以为眼下当如何应对?” 陆逊拱手请示道: “臣请率军驻守江口,屯田练兵。” “如此可积粮备战,以逸待劳。” “善!” 孙权大喜,解下腰间佩剑赐予陆逊。 “孤即拜伯言为大将军,持此剑节制诸将。” “长江防线,全托付于卿了!” 陆逊郑重接过宝剑,朗声回道: “臣定不负大王所托。” …… 话分两头,吴使在接到命令以后,日夜兼程,赶至成都。 入魏王宫求见曹丕。 魏王曹丕正倚坐于王座之上,手中握着一盏蜜水,神色慵懒。 吴使上前,恭敬行礼,道: “魏王殿下,洛阳刘备已有伐吴之意。” “吴王特遣臣前来,恳请魏王履行盟约。” “出兵相助,共抗齐军!” 曹丕闻言,眉头微皱,放下蜜水,问道: “太尉还未归来吗?“ 散骑常侍卫臻上前答道: “回大王,太尉五月渡泸,平定南中叛乱。” “如今只剩些许收尾之事,预计八月底便可班师回朝。” 曹丕微微点头,心中稍安。 但转念一想,又忌惮汉军势大,便对吴使道: “此事关系重大,容孤与群臣商议一番,使君且先下去休息。” 吴使闻言,心中惊愕,连忙上前一步,急切道: “魏王!吴魏两国,唇齿相依!” “若吴国覆灭,汉军必趁势西进,届时大王何以自保?” “唯有两国合力,方能共渡此劫啊!” 曹丕摆了摆手,道: “孤明白,但军国大事,不可仓促决定。” 吴使仍不甘心,又道: “若大王不愿直接出兵,至少可从汉中袭扰关中,牵制齐军侧翼。” “减轻我吴国长江防线的压力!” 曹丕端起蜜水,又狂饮一口,淡淡道: “孤知道了。” 吴使见曹丕态度敷衍,心中忧虑万分。 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告退。 待吴使退下,曹丕环视殿内群臣,问道: “诸位以为,我魏国该不该支援吴国?” 话音未落,益州本土派的官员纷纷出列反对。 “大王,吴国存亡,与我何干?” “何必为他们流血?” “是啊,刘备伐吴,正可削弱他的兵力,我们何必插手?” 然而,以曹氏宗亲及颍川、中原迁入蜀地的官员却持不同意见。 “大王,吴国若灭,刘备必全力攻我!” “吴国乃我东翼屏障,不可不救!” 这些外来官员深知,若曹魏不助吴,待吴国覆灭。 他们这些“外来者”必遭益州本土势力清算。 所以不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支援吴国。 就在争论不休之际,南中急报传来——司马懿遣使送信! 曹丕展开司马懿的信,细细阅读。 原来,司马懿虽在南中平叛,却一直关注着天下局势。 他在闻得汉人有意兴兵伐吴的消息时,在信中力劝曹丕支援吴国。 并详细分析了吴魏联盟的战略意义。 其书略曰: “臣懿叩首再拜大王殿下:” “臣奉王命,南征蛮夷。” “赖大王威德,将士用命,今南中已定,诸部慑服。” “蛮王孟获,桀骜难驯,然经臣用计,已令其归心。” “今表为平南中郎将,使统蛮部,以蛮制蛮。” “自此南疆可保十年无虞,愿大王勿忧。” “臣虽远在南荒,然中原之事,未尝一日不系于心。” “近闻洛阳有伐吴之意,吴使或将至成都求援。” “朝中必有短视之臣,以‘吴亡无碍’说惑王听。” “此辈多怀私心,或欲待吴灭而售主求荣。” “以大王为阶,自谋富贵。” “若吴国倾覆,彼辈必劝王降齐,届时大王欲为安乐公而不可得矣!” “昔先王操,与刘备争衡中原。” “虽屡挫而志不衰,方有今日之蜀魏基业。” “若当时稍存迟疑,焉得今日天府之国乎?” “今吴魏唇齿,吴存则魏安,吴亡则魏危。” “愿大王效先王之刚毅,拒群小之谗言。” “若朝议难决,可先赐吴蜀锦、霜糖以示盟好。” “臣八月底必星夜归成都,为王画策。” “南中暑湿,惟愿大王珍摄圣体,勿过嗜甘味。” “臣懿顿首再拜。” 曹丕读完,沉吟良久,最终道: “还是等太尉回朝,再议具体援助之策罢。” 然后纳司马懿之言,命人赠予吴使蜀锦、白糖,以示友好。 吴使虽然失望,但也只能谢恩告退。 待吴使离去后,曹丕心情似乎并未受此影响,反而兴致勃勃地命人端上糖浆泡饭。 又取来蜜水、葡萄,大快朵颐。 他一边享用甜食,一边对群臣笑道: “这白糖不仅味美,更能改善蜀地民生。” “诸位当鼓励民间多设糖坊,广种甘蔗。” 然而,尚书赵俨却忧心忡忡,上前劝谏: “大王,甘蔗主产地在交州,我成都并不适宜种植甘蔗。” “况且交州刺史诸葛亮乃是刘备心腹。” “若他切断甘蔗供应,我蜀地糖坊岂不全部荒废?” 曹丕不以为意,笑道: “交州也在发展制糖业,若他们不卖甘蔗,自己的糖业也会受损。” “何况,我们还有蜀锦支撑,经济应当无碍。” 说完,他又舀了一勺糖浆,拌入饭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群臣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再劝。 …… 淮南,寿春。 征南将军府邸灯火通明。 时值盛夏,江淮之地已显闷热。 厅内诸将,却顾不得燥热,皆是目光灼灼地望着上首那位身着绛紫官袍的男子。 陈登立于厅堂中央的沙盘前,凝视着上面精细布置的扬州地形。 这位年过五旬的淮南总督,面容清癯,眼角细纹里沉淀着二十多年征战的沧桑。 沙盘上, 代表吴军的红色小旗插满了长江南岸,而代表汉军的黑色小旗则密布于江北各要隘。 堂下诸将早已到齐,却无人敢出声打扰主帅沉思。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