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阶下众臣面面相觑,皆露忧色。 程昱上前道: “南安侯勇猛,若强行阻拦,恐生兵变,不如先遣使探其来意。” 正议间,忽一人挺身而出,拱手道: “臣愿往见南安侯,以片言折之!” 众人视之,乃谏议大夫贾逵。 曹丕大喜,当即准允,并叮嘱道: “卿当谨慎,若事不谐,速归报我!” 贾逵领命,单骑出城,迎上曹彰大军。 只见旌旗猎猎,刀枪如林。 曹彰金甲红袍,坐于马上,威风凛凛。 见贾逵至,曹彰勒马喝问: “先王玺绶安在?” 贾逵面无惧色,正色答道: “家有长子,国有储君。” “先王玺绶,非君侯之所宜问也!” 曹彰闻言,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又问: “吾兄继位,可有先王遗诏?” 贾逵肃然道: “魏王遗命,众臣共听,夏侯将军亲宣,岂能有假?” “君侯若不信,可入城一观。” 曹彰沉吟良久,终于点头。 遂命大军扎营城外,只带亲随数人,随贾逵入城。 行至宫门,贾逵忽转身问道: “君侯此来,欲奔丧耶?欲争位耶?” 曹彰面色一沉,道: “吾来奔丧,别无异心!” 贾逵目光如炬,逼视道: “既无异心,何故带兵入城?” 曹彰被问得哑口无言,良久,长叹一声。 挥手喝退左右将士,独自步入宫中。 曹丕早已得报,亲自迎出。 兄弟相见,相抱大哭。 曹彰泣道: “兄长继位,弟无异议,唯愿共扶汉室,诛灭伪帝!” 曹丕感动,执其手道: “弟能如此,吾心甚慰!” 当夜,曹彰将所率两万兵马尽交曹丕调遣。 次日拜别,返回犍为镇守。 自此,曹丕王位稳固。 时值章武六年,即建安二十三年。 曹丕下令改建安二十三年为延康元年。 随后又大封群臣: 令程昱为卫尉。 司马懿为太尉; 黄权为蜀郡太守; 吴质为御史大夫; 卫臻为散骑常侍。 其余文武,各有升赏。 又追谥曹操为魏庄王,葬于成都西郊,立庙祭祀。 显然,曹丕有意疏远宗室。 他提拔起来的都是异姓大臣。 他与他爹完全是两个极端。 曹操内心里其实是鄙夷世家大族的,他对其更多是一种利用态度。 官渡之战后,曹操曾颁布《求贤令》。 提出不拘品行、唯才是举的用人方针。 这其实就是冲着世家大族去的。 当然,本位面由于曹操几经辗转,不得不向蜀中大族做出妥协。 可饶是如此,曹操依然坚持重用夏侯曹的原则。 可曹丕不同,他更倾向于重用士族。 夏侯惇、曹洪等伯父都是父亲那一辈的老将了。 他曹丕需要一批新的大臣,作为自己这一朝的心腹。 不过,在那之前。 曹丕还需要对一些老臣进行清算。 比如于禁,这位汝南之战后便渐渐被边缘化的大将。 曹操在时,并未对其过多处分。 但曹丕是一个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的人。 曹丕对于于禁兵败被擒,不能死节,既降敌而复归的行为甚是鄙视。 于是下令说,先王陵寝尚需修缮。 让于禁且去监工。 于禁只得从之,带着十余名亲兵,前往成都西郊的魏王陵。 时值隆冬,山路积雪皑皑。 “将军,前面就是陵园了。” 亲兵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建筑。 于禁点点头,心中却莫名不安。 曹丕这人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儿。 自他归魏之后,每日都过得胆战心惊,也不知曹丕这个安排有何用意。 陵园大门前,监工校尉早已候立。 见着于禁,那校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躬身行礼: “于将军,下官已恭候多时。” “陵屋主体已成,只待将军查验。” “有劳校尉。” 于禁沉声道,“本将奉王命而来,当尽心竭力。” 步入陵园,松柏森然,石兽狰狞。 校尉引着于禁穿过重重殿宇,来到主陵屋前。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温暖如春。 四壁新刷白粉,光可鉴人。 “这是……” 于禁忽然驻足,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正对门口的粉壁上,赫然绘着一幅巨画—— 画面中央关羽红面长髯,威风凛凛端坐帐中。 左侧是成何怒目圆睁,被甘宁砍作两截。 而右侧…… 于禁浑身颤抖,画中那个跪伏于地、瑟瑟发抖的将军,不正是自己吗? 更令他心惊的是,画中的成何父子。 成何挺立不屈,被甘宁一刀劈成两半。 而其幼子成曼,年仅十二岁,胸口中箭倒地,双目圆睁…… “这是何人所绘?” 于禁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校尉低头答道: “乃奉王命而作,以彰忠烈。” 于禁踉跄后退,撞在身后亲兵身上。 画中场景栩栩如生,将他最耻辱的一幕永远定格。 而成何父子的忠烈形象,更反衬出他的卑怯无能。 “将军?” 亲兵担忧地扶住他。 于禁猛地推开亲兵,跌跌撞撞冲出陵屋。 寒风扑面,却吹不散他胸中郁结。 他跪在雪地中,干呕不止,却只吐出几口苦水。 “魏王……魏王好狠……” 于禁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曹丕的用意。 这不是宽恕,而是比死刑更残酷的羞辱—— 让他日日面对自己的耻辱,生不如死。 当夜,于禁宿于陵园偏室。 烛火摇曳,墙上影子张牙舞爪。 他闭目即见那幅壁画,关羽的冷笑,成何父子的宁死不屈…… 还有那个跪地求饶的自己。 “不!我当时是为保全将士性命!” 于禁突然大吼,惊得门外守卫推门查看。 “将军可有吩咐?” 于禁披发跣足,双目赤红: “去!取酒来!” 守卫面面相觑,终有人取来一坛烈酒。 于禁夺过酒坛,仰头痛饮,酒液顺着胡须滴落,打湿前襟。 “成何父子!” 于禁忽然举坛向天,“汝等忠烈,死得其所!” “独我于禁……独我于禁贪生怕死,苟活至今……“” 酒坛落地,碎成齑粉。 于禁伏案痛哭,声如孤狼夜嚎。 此后数日,于禁如行尸走肉般监督工程,而那幅壁画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每经过陵屋,他都绕道而行,却仍能感受到画中人物讥讽的目光。 腊月廿三,天降大雪。 于禁高烧不退,卧病在床。 医者把脉后,摇头叹息: “将军此病,非药石可医。” 于禁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恍惚中,他看见曹丕立于床前,面带讥笑。 “大王……臣知罪……” 于禁挣扎欲起。 曹丕的影子却冷笑道: “于文则,汝一生功名,尽毁于新城一跪。” “寡人让汝监修陵墓,就是要汝日日面对自己的耻辱!” “臣……臣……” 于禁喉头咯咯作响,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影子继续道: “成何父子宁死不屈,入忠烈祠享祭。” “而汝,将永远跪在那壁画中,为万世笑!” “啊——!” 于禁一声惨叫,猛地坐起,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只有摇曳的烛火映照着他惨白的脸。 翌日清晨, 亲兵发现于禁时,他已气绝多时了。 消息传至成都,曹丕正在与司马懿对弈。 “大王,于禁死了。”侍从低声禀报。 “哦~” 曹丕落子,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追封其为厉侯吧。” 三日后,于禁被草草葬于成都一处无名山坡。 没有隆重的葬礼,没有朝臣的吊唁,只有几名旧部默默送行。 “……仲达,今日方称孤心呐。” 曹丕提着一串葡萄,吊着放入嘴中。 然后又将身旁的蜜水一饮而尽。 他很喜欢吃水果和蜜糖。 此前曹操在时,他不敢明目张胆。 如今承继大位,他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