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帐外侍从听得动静,却无人敢入内查看。 只能在外瑟瑟发抖,不知发生了何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曹操方才悠悠转醒,故作惊讶地叫道: “来人!何人杀吾近侍?” 侍从们战战兢兢入内,见王忠倒在血泊中,早已气绝多时。 而魏王则一脸茫然,仿佛真不知发生何事。 “回……回禀魏王。” 一名胆大的侍从结结巴巴道,“方才王忠见魏王被子滑落,欲为魏王盖被,不料魏王突然拔剑……” “什么?” 曹操大惊失色,从榻上跃下,踉跄着走到王忠尸体旁,面露悲痛之色。 “吾竟在梦中杀了忠仆?噫!” 他捶胸顿足,几欲昏厥,左右慌忙搀扶。 曹操痛心疾首道: “吾早言梦中好杀人,这王忠为何不听?” “可怜他一片忠心……来人,厚葬之,抚恤其家眷!” 时值主簿杨修入内,见此情景,心中已明了。 待众人将王忠的尸体抬出帐后,杨修才缓缓道明真相。 “丞相非在梦中,世人乃在梦中耳。” 嗯? 曹操眉梢一扬,狠狠地瞪了杨修一眼。 此子的确聪明,竟能一眼识破自己的诈术。 营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 他挥手示意杨修退至一旁,转而盯着案几上关于董奉的卷宗,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 “德祖!” 曹操突然开口,声音冷硬如铁。 “孤命你盘查董奉是否为刘备奸细一事,数月过去,可有结果?” 杨修上前一步,拱手道: “回禀魏王,臣连日审讯。” “董奉始终坚称自己只是游方郎中,与刘备毫无瓜葛。” “臣也派人去查证过,此人行医多年,足迹遍布中原,确实……不似与刘备私通之辈。” “够了!” 曹操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竹简哗啦作响。 “数月时间,你就给孤这样的答复?” 杨修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魏王明鉴,臣详查此人来历。” “发现他不论是医术还是医德,皆堪称当世翘楚。” “他曾为贫民义诊,分文不取。” “也曾冒死入疫区救治百姓。” “如此医者,天下罕有。” “魏王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曹操睨他一眼,在帐中央来回踱步。 良久,才缓缓开口: “好罢,把董奉带上来!” 不多时,两名虎卫拖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入帐。 那人遍体鳞伤,步履蹒跚,只有脊背还算。 正是被囚数月的神医董奉。 曹操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囚徒。 数月牢狱之灾,董奉已形销骨立。 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亮如星,毫无惧色。 “董奉,”曹操缓缓开口,“在狱中这数月,感觉如何?” 董奉抬头直视曹操,沉默不语。 帐中气氛一时凝滞。 曹操不以为忤,继续道: “孤再问你一次,孤这头痛之症,究竟该如何医治才能痊愈?” 董奉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声音嘶哑却清晰: “……草民数月前就已言明。” “魏王之疾,非药石可医。” “杀人太多,业障缠身,乃心魔所致。” “若要根治,唯有放下屠刀,多行善事。” “胡说!” 曹操闻得此言,勃然大怒。 “孤一生杀人无数,何曾眨过眼?” “区区‘业障’之说,荒谬至极。” “汝欲欺我耶?” 董奉毫不退缩,仍然坚持己见。 “兵事害人害己,纵午夜梦回,亦与厉兵鬼卒偕行。” “魏王不信因果,但因果自在。” “杀人者人恒杀之,害人者必遭天谴。” “魏王内心若无愧疚,为何夜夜噩梦缠身?为何头痛愈演愈烈?” “住口!” 曹操一把掀翻案几,竹简散落一地。 “还敢说自己不是刘备派来的奸细!” “来人,将这逆贼重新打入大牢,择日处斩!” 虎卫上前架起董奉。 杨修见状,急忙上前劝谏: “魏王三思!” “似此良医,世罕其匹,未可轻废啊!” “如今军中疫病频发,正需这等神医留用。” “杨德祖!” 曹操厉声将之打断,“此人三番五次羞辱于孤,若不杀之,难泄孤心头之恨!” 董奉被拖至帐口,突然回头,目光如电: “魏王!天理昭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即使是你,也逃不过这天理循环!” 曹操闻言,头痛骤然加剧,眼前一阵发黑。 他扶住额头,厉声大喝: “拖下去!即刻打入死牢!” 待董奉被拖走,帐中一片死寂。 曹操瘫坐席上,冷汗涔涔。 杨修偷眼望去,只见这位不可一世的魏王面色惨白,手指不住颤抖。 显然是头痛已至极点。 “魏王……”杨修刚欲开口。 “退下!” 曹操闭目挥手,“全都给孤退下!” 杨修无奈,只得躬身而退。 夜色如墨,成都大牢外细雨绵绵。 杨修手提一个黑漆食盒,踏着湿滑的石阶缓步而下。 狱卒见是杨主簿,遂不敢多问,低头开了牢门。 “杨主簿,死囚在最里间。” 老狱卒提着昏黄的油灯,声音压得极低,“按规矩,只能给您半个时辰。” 杨修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塞给狱卒: “有劳了。” 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杨修皱了皱眉,跟着摇曳的灯光深入牢狱。 最里间的牢房比别处更加阴暗。 铁栅栏后,一个瘦削的身影靠墙而坐,手脚皆被铁链锁住。 “董先生。”杨修轻声唤道。 那人缓缓抬头,乱发间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杨主簿?”董奉声音嘶哑,却带着几分意外。 “这深更半夜,到此何为?” 杨修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待其退下后,才将食盒放在地上。 从中取出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壶温酒。 “先生明日就要……唉,修职权有限,救不得先生。” 杨修将筷子递过去,声音有些发紧。 “特备了些薄酒小菜,来问先生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董奉盯着食盒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杨主簿这是愧疚了?” 杨修手指一颤,酒壶差点脱手。 “若非修在魏王面前多言,或许先生也不至于……” 他话到一半,哽在喉头。 董奉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后才道: “杨主簿是个好人,只是不该卷入到这政治漩涡里来。” 杨修佯装不解: “先生此言何谓?什么政治旋涡?” “魏王已立曹丕公子为世子。” 董奉啜了一口酒,直视杨修,“杨主簿却仍忠心侍奉曹植公子,搅动魏宫风云。” “长此以往,必招来杀身之祸。” 牢中一时寂静,只有远处滴水声清晰可闻。 杨修面色变了数变,才开口问: “先生身在牢狱,却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 “如此说来,可有避祸之法?” 董奉放下筷子,铁链哗啦作响: 如我这般,不涉政治,便可避祸。” “像先生一样?” 杨修轻笑一声,指着四周。 “先生如今身陷囹圄,明日就要赴死,这就是避祸的结果?” 董奉神色平静,又夹起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咀嚼: “因为我只是个医者。” “我能治好病人的疾苦,却医不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国家。” 杨修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半晌,他才喃喃道: “所以……所以先生是自愿赴死?” 董奉不再回答,只是专注地吃着食盒中的菜肴。 “时辰到了,杨主簿。” 老狱卒在门外小声提醒。 杨修深吸一口气,向董奉深深一揖: “先生保重。” 董奉这才抬头,嘴角竟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杨主簿,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好自为之吧。” 走出大牢,夜雨已停。 杨修仰望星空,忽觉胸口郁结难舒。 董奉那句“医不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国家”如重锤般敲在他心头。 蜀魏是一个畸形的政权,国家是一个病态的国家。 杨修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可他始终不愿意承认。 “可我有的选吗?” 杨修叹了口气,落寞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