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说罢,命随从抬进两口樟木箱子。 “些微土仪,不成敬意,还望相爷笑纳!” 李翊本欲推辞,却见袁莹在屏风后探头探脑,眼中满是期待。 再看那箱中不过是些绸缎山珍,便点头道: “张东家有心了。” 张诚千恩万谢,方才退下。 这一来二去,不出旬日,洛阳城中传言四起—— 首相府门路已开,李相爷肯收礼办事了! 起初只是些商贾大族试探性地送礼,见果真未被拒绝,胆子便越来越大。 不过月余,相府门前竟车马盈门,送礼者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麋贞、甄宓等姝见此眼前盛况,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 她们不禁想起李翊那句“水至清则无鱼”,如今这“水”倒是活了。 可其中游弋的,究竟是锦鲤还是鼍龙呢? “先上朝吧。”李翊整了整衣冠,沉声道,“回来再议。” 放开收礼是李翊下令的,但一下子送礼的人变得这么多,也绝非是李翊本意。 车驾行在长街上,两侧尽是等候送礼的车马。 李翊掀开轿帘一角,只见有人怀抱锦盒,有人手捧画轴,更有人直接抬着沉甸甸的箱子。 众人见相爷轿至,纷纷跪地叩首,眼中满是期盼。 “相爷,人群将道路堵住,车马难行。” 车夫回头冲李翊说道。 “命武士前头开路,不必管他们。” 对此,李翊选择的解决办法就是冷处理。 你们不是要送礼吗? 那排队罢! 什么时候轮到你,什么时候替你办事。 洛阳的夏日格外闷热,在一众送礼的人群中。 有一位来自荆州的官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着眼前蜿蜒如长蛇的车队。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从卯时等到午时,相府大门仍是遥不可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严。 他因保卫江陵有功,受封为荆州别驾。 这本当是一个美差。 奈何由于陈元龙获得了江南的军政大权。 陈登肯定优先照顾淮南人。 荆州的地位渐渐降低。 兼之诸葛亮受贬交州,荆州群龙无首。 这让李严看不到进步的希望。 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放弃荆州的官位,希望调到京城里来。 京圈可不好混,多少人挤破头往这里面钻。 为此,李严只能放弃原来的高官厚禄,连降三级。 然后到处托关系,才勉强调入京城。 最后,只混得了一个光禄寺丞的闲职。 因为内阁的建立,分了九卿的权。 光禄寺丞已大不如往日耀眼了。 “这位兄台,莫不也是来求凉州刺史之位的?” 前面马车上一位圆脸官员转过头来搭话。 李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阁下如何得知?” 圆脸官员哈哈一笑,指着前后车队: “这队伍里,十辆有八辆是为这事来的。” “听说凉州虽处偏远,却是油水丰厚的好地方啊!” “如今朝廷收复凉州三郡,尚未定下派往凉州的人选。” “资历厚者不愿往,资历浅者又不够格。” “陛下让李相爷推个人出来,这不,大家都来竞争此位。” 李严心头一沉,他来京城半年了,一直没有寻找到合适的升迁机会。 如今听说凉州刺史空缺,本以为是翻身的良机,哪知竞争者如过江之鲫。 “看足下面生,怕是初到京城吧?” 圆脸官员眯着眼打量李严,“在下鸿胪寺少卿王浑,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李严连忙拱手: “原来是王少卿,失敬失敬。” “下官光禄寺丞李严。” “光禄寺?” 王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即又堆起笑容。 “李寺丞年轻有为啊,不过……” 他压低声音,“这相府门前送礼,讲究个先来后到。” “像咱们这样排在后头的,怕是连礼都送不进去。” 李严顺着王浑手指方向望去,果然见队伍最前方几辆华贵马车旁,站着几位身着紫袍的高官,正谈笑风生。 “他们送的礼,听说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李严摸了摸袖中准备的礼单—— 一方端砚、两匹蜀锦,这在荆州已算厚礼。 可在京城高官眼中,恐怕不值一提。 正踌躇间,忽见相府侧门打开,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走到最前面那几位高官面前。 恭敬行礼后,将他们一一引入府中。 而后面排队的官员们,只是得到一句: “相爷今日事忙,改日再来”的打发。 王浑叹了口气: “……唉,看来今日又白跑了。” “李寺丞,咱们这样的小官,还是别做这非分之想了。” 回府路上,李严心绪难平。 他想起荆州时的风光,那时身为诸葛亮的副手,谁不敬他三分? 如今到了京城,却沦落到连相府大门都进不去的境地。 难道,当初离开荆州,真的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吗? 忽然,李严脑中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他在京圈无权无势,肯定是斗不赢其他高官的。 既然自己连相爷的面都见不着,为何不转换思路,改为贿赂他府中的家仆呢? 于是,次日清晨。 李严换上最体面的官袍,来到相府侧门。 看门的小厮正打着哈欠,见着李严,连眼皮都懒得抬: “相爷今日不见客。” 李严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吊面值最高的景元钱: “小哥辛苦,这点茶钱不成敬意。” 小厮眼睛一亮,迅速将景元钱纳入袖中,语气顿时和缓: “李大人客气了,只是相爷确实……” “非是求见相爷。” 李严笑道,“只是路过,见诸位辛苦,略表心意。” 一听李严不是要见李翊,只是单纯巴结我们。 那就好办了,相府的仆役全都欣然接受了李严的好处。 这般连着十余日,李严每日必至。 不是给门房带些点心,就是给马夫捎壶好酒。 相府上下仆役,从厨娘到花匠,竟无一不收过他的好处。 时间一长,李严的家财也渐渐用光了。 为了调到京城了,花了他不少钱。 又只混得一个光禄寺丞的闲职,根本没多少俸禄。 这段时间不惜成本地给相府仆役送礼,以至于竟倾家荡产了。 李严回到小院,望着四壁萧然的景象,不禁苦笑。 昔日荆州别驾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如今连给相府家奴的赏钱都快凑不齐了。 “老爷,厨下只剩半斗米了……” 老仆佝偻着腰回禀。 “您这个月的俸禄,似乎还要等上十天,我怕……” “知道了……” 李严摆摆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的他,就是在抛下一切后,做最后的赌博! 赢了,吃香喝辣,衣食不愁。 输了,大不了肚子少二两肉。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开门一看,竟是相府七八个家奴站在门外,为首的正是管事赵安。 “李寺丞。” 赵安拱手道,“这些日子承蒙厚赐,府中兄弟们实在过意不去。” “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赵安他们听说李严为了给他们送礼,送到了倾家荡产,家徒四壁。 他们也是过意不去,所以专程找上门来,问李严有没有什么需求。 李严心中暗喜,面上却推辞道: “诸位言重了。” “李某不过是见诸位辛苦,略尽心意,岂敢有所求?” 赵安与众人对视一眼,叹道: “李寺丞高义!只是兄弟们受之有愧。” “您若不提要求,这礼我们日后是万万不敢收了。” 李严故作沉吟,半晌方道: “既如此……李某确有一小事相求。” “李寺丞请讲!” “来日我若去相府,诸位只需当着众人面,向我行礼跪安便可。” 赵安一愣,“就这般简单?” 李严含笑点头,“就这般简单。” 赵安当即答应下来。 不就是跪个人吗? 他们本就是干这个的,这事儿太好办了! 三日后,相府门前依旧车马喧嚣。 李严穿着一身半旧的官袍,拎着个寒酸的礼盒出现在队伍末尾,引来一阵嗤笑。 “哟,这不是李寺丞吗?” 鸿胪寺少卿王浑讥讽道,“这次又准备送什么‘活礼’啊?” 周围官员闻言,顿时哄笑起来。 他们知道李严是外地来的,纷纷嘲笑他。 你什么档次,跟我求一样的相爷,排一样的队? 李严不以为意,只是静静排队。 忽然,相府中门大开,赵安带着十余名家奴快步而出。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赵安高声道: “李寺丞到——” 话音未落,十余名家奴齐刷刷跪倒在地,向李严行了大礼。 赵安更是亲自上前,接过李严手中礼盒,恭声道: “李寺丞远来辛苦,请随小的入府歇息。” 在场官员无不瞠目结舌。 谁不知相府家奴向来眼高于顶,便是千石官员也不放在眼里? 如今竟对这小小光禄寺丞行如此大礼! 王浑手中的蒲扇“啪”地掉在地上,结结巴巴道: “李、李兄何时与相爷这般熟稔了?” 李严笑而不语,在众家奴簇拥下昂首步入相府。 在众家奴看来,他们拿得李严倾家荡产。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了,咱们必须给他服务到位啊。 而就是李严这一走,身后顿时炸开了锅: “难怪李寺丞衣着简朴,原来是不屑与我们为伍!” “此人必是与相爷有旧交!” “快,备礼!我要去拜会李寺丞!” 要知道, 平日里相府那些奴仆,个个都是狗仗人势,鼻孔朝天的货啊。 就算接见了某位官员,也不会行如此大礼,倍加礼遇。 这个李严到底是什么人,后台竟如此之硬? 不出半日,李严在相府受家奴跪迎的消息传遍洛阳。 当夜,李严的小院门庭若市,各路官员争相拜访,带来的礼物堆满了半个院子。 大家都想着,既然见不着李相爷。 那便退而求其次,改为巴结李严吧! 李严一一应酬,来者不拒,礼单全收。 待众人散去,他看着满屋珍玩,对老仆笑道: “明日备车,将这些礼物全都送到相府去。” 次日,当李严带着数十箱礼物再访相府时。 赵安早早迎出大门,亲自引他入内。 路过前院时,李严注意到那些曾经嘲笑他的官员,此刻眼中满是敬畏与嫉妒。 书房内,李翊正在批阅公文。 见李严进来,他放下笔,意味深长道: “李卿好手段啊。” “本相府上的奴仆,竟都被你收买了?” 李严不慌不忙跪下: “下官不敢。” “只是见诸位仆役日夜操劳,略表心意罢了。” “……呵,你来之时,赵安那帮人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 李翊轻声笑道: “还说你是此次送礼之人中,出手最为阔绰的。” “本相便想,你一个从荆州调过来的外官,如何能拿出如此厚礼。” “便想见你一见。” 李严当一回黑中介,成功见到了李相爷。 而相府上的家奴也因此赚得盆满锅满。 可谓是双赢。 只有门外那些人吃亏了,他们心甘情愿给黑中介送钱。 到了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事宜,本相已经知晓。” “李卿确实好手段,当个光禄寺丞屈才了。” 李翊澹澹说道。 李严本就没想过要瞒住李翊,索性大方承认: “不敢当!严这点微末伎俩,在相爷面前便施展不出来了。” 呵,真会说话。 此言一出,相府周围人无不在那里轻笑。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