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只是不敢明目张胆。” 李翊摇头,“还不够。”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传令各州,所有铜矿收归官营,私采者以谋逆论处!” 冀州,中山。 时任商监的甄尧回到了故乡。 见着了母亲张氏,还有家族里的姐妹们,甄姜、甄脱等姝。 他此次回家,既是荣归故里,也是为了让甄家带头配合朝廷政策。 甄尧站在自家商号前,冷眼瞧着差役将一箱箱旧钱抬走。 管家低声道: “家主,咱们囤的那些剪边钱.” “熔了。” 甄尧淡淡吩咐道,“朝廷这次是铁了心,咱们没必要触霉头,得罪内阁。” 管家有些不甘心,说道: “可咱们少赚了多少啊……” 甄尧深吸一口气,叹道: “挣得多,挣得少,都不影响咱们甄家吃饭。” “如今内阁已经定下严令,我们中山甄氏还是做出表率的好。” 沿海边上,钱法司的大手亦伸到了此处。 一名渔夫扛着一筐鱼到市集上去卖,却见鱼贩摇了摇头说: “今日只收新钱。” “可俺只有这些.” 渔夫掏出几枚锈迹斑斑的五铢,摊手表示无奈。 那鱼贩叹气道: “去钱法司换吧,晚了可就作废了。” 那渔夫无奈,只得扛着鱼筐,跋涉十里到县衙兑换。 回来时,鱼已臭了一半。 于是那渔夫破口大骂,朝廷瞎折腾,只会害咱们老百姓。 骂归骂,那渔夫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剩下半筐鱼拿到市场上买去了。 次日,拿着新币易市,渐渐将昨日之事给忘却了。 整个新币政策的实施过程,大体如此。 各州官吏,从民间收回旧五铢,然后上交到钱法司。 然后各州的钱法司,再统一发回洛阳朝廷。 最后由洛阳朝廷亲自出面,将旧钱回炉重铸,熔炉日夜不息。 工匠们将铜液倒入钱范,一枚枚景元通宝逐渐成型。 然后再将这些景元币,重新发回市场。 以形成货币流通。 起初实施之时,给百姓带来了不便,多有怨怼之声。 但随着市场上的货币逐渐统一,怨声也随之渐渐平息。 百姓们发现,新钱虽轻,但成色足,不易磨损。 买卖时不再需要一枚枚验看。 商贾们也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担心收到一堆剪边的废铜。 而世家豪强在官府的严厉打击下。 不少人都默默地将私铸的铜器给熔了,老老实实上交官府。 虽然亦不乏有心存侥幸之人,借着这股东风,私铸钱币。 但在钱法司的高压打击下,毕竟难成气候。 未央宫。 李翊正将各州钱法司的奏报呈递于刘备案前。 “陛下,景元钱推行顺利。” “各州旧钱收缴已逾八成,市面流通渐趋稳定。” 刘备翻阅奏章,满意颔首。 “子玉办事,朕向来放心。” 他忽的抬头,“对了,令郎李治近来如何?朕许久未见了。” 因为从前李翊走到哪儿,都是把儿子带在身边的。 所以朝官们也习惯称之为“大李”、“小李”。 李翊拱手解释道: “回陛下,犬子现于洛阳南郊纸坊做工。” 刘备执笔的手一顿,挑眉道: “首相之子,就这般安置?” “正因他是臣之子,更需历练。” 李翊神色平静,“生于富贵,若不识民间疾苦,将来何以治国?” 在李翊看来,出身富贵,便容易脱离群众。 倘若不深入基层,便无法回到更进一步的成长。 刘备闻言,若有所思。 是也,自己早年间买草鞋,后来结识关张兄弟。 大家都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 知道底层百姓有多不容易。 可阿斗这孩子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长大的,一生都没怎么受过挫折。 甚至可以说一辈子都一帆风顺。 他出生时,徐州政局基本稳定。 懂事之时,就封了世子。 然后又去富庶的河北,接受李翊的教导。 没几年,又封了太子。 他的一生实在是太顺利了。 这孩子品性倒是不坏,就是恐怕容易被人骗。 毕竟朝堂之上,充斥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念及此,刘备忽的轻笑: “爱卿所言有理。” 他搁下笔毫,“既如此,不如让阿斗也随令郎去历练几日?” 李翊眸光微动,“太子金尊玉贵,只怕他受不了犬子那苦。” “朕的儿子,难道比首相之子娇气?” 刘备摆手打断,“你我同起于草莽,没道理子孙后辈便吃不得这苦。” “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让阿斗也去纸坊,与令郎同吃同住。” “不得特殊关照!” 李翊便道: “其实纸坊工人,并不知那是臣之犬子。” “哦?爱卿便如此放心?”刘备挑眉问。 历练归历练,但真跟一群大老粗天天生活在一起。 难免会受到欺负,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 那确实得不偿失。 “陛下放心,纸坊里安排了臣的眼线。” “他们自会照看犬子。” “当然,臣嘱咐过。” “不到万不得已,不许透露犬子身份。” 刘备闻言大喜,连道: “善!善!甚善!” “爱卿做事一向稳妥,有此保障,朕无忧矣。” 于是,即命人将刘禅叫到未央宫来。 俄顷,太子刘禅至。 刘备端坐案前,手持《春秋》,目光落在刘禅身上,问: “阿斗,‘郑伯克段于鄢’,何解?” 刘禅暗想父皇专程叫自己来,果然是考校功课的。 于是挠了挠头,支支吾吾答道: “就是……郑庄公打败了他弟弟共叔段。” 见父亲眉头微皱,急忙补充,“因共叔段骄纵不法,所以……所以该打!” “勉强算你合格。” 刘备搁下竹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比之从前背个《论语》都背不全,总算有些长进。 “那儿臣能去蹴鞠了吗?”刘禅眼睛一亮,出声问道。 “整日就知嬉戏!” 刘备拍案,忽又缓下语气,“明日为父给你安排了个新去处。” “洛阳南郊纸坊,你去当半月工匠。” 刘禅眨眨眼,“纸坊?是看匠人造纸吗?好玩吗?” 刘备见他满脸期待,不禁失笑。 “好玩,当然好玩。” 转而正色道,“但记住——不许透露太子身份。” “还有到了那里,不准说你是当今圣上的儿子。” “监工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在那里,没有人管着你。” “半月时间不到,不许回来见朕!” “噫!太好了!” 刘禅欢呼雀跃,“宫里那些人整天‘殿下长殿下短’,儿臣不胜其烦。” “如今既是父皇首肯,准许儿臣出宫。” “还无人问管,儿臣自是欢喜无限。” 刘备点了点头,见儿子对此没意见他就放心了。 因为他一开始还以为刘禅会对此很排斥,自己会费一番功夫劝他去。 见刘禅对此竟是欣喜若狂,那他便再无顾忌,可以放心他派他“下乡”了。 “对了,父皇。” 刘禅突然想起写什么,“对了,表兄是不是也在那儿?” “正是。”刘备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俩正好作伴。” 次日清晨,刘禅换上粗麻短褐。 临行前,刘备亲手为他系紧草鞋。 “记住,若吃不得苦,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父皇放心!” 刘禅拍着胸脯保证,“儿臣定能舂出全洛阳最好的纸浆!” 刘备望着儿子蹦跳远去的背影,摇头轻笑: “这小子……怕是以为去游山玩水呢。” 李翊背着手,说道: “臣以为,陛下做得对。” “与其将阿斗这孩子养在深宫里,不如让他去民间历练。” 一个王朝到了中后期就会走向衰落。 这与国君与底层群众脱节是脱不开关系的。 因为当皇帝不是能够教出来的,而是亲身实践出来的。 同样是守成之君,孙权就是在派系斗争中杀出来一条血路。 并通过一系列的任免和暗杀,建立一套新的平衡体系。 这使得孙权的政治理念非常成熟。 而相比无需夺嫡,拱手放权的刘禅。 和夺嫡成功之后得意忘形,称帝后无限壮大士族的曹丕。 孙权无疑要比刘禅、曹丕掌控能力强得多。 这也是李翊一方面力主削减皇权,一方面又鼓励皇子到民间去历练的原因。 只有切身感受到基层的苦, 才能让他们意识到,脱去贵族的光环后,他们什么也不是。 刘备这才恍然大悟,笑骂道: “昨日爱卿还说阿斗金尊玉贵,适应不了纸坊工作。” “原来是欲擒故纵之策也。” 李翊亦还以笑,答道: “臣可从未建议过让太子去纸坊做工。” “是陛下提出,臣不敢抗旨不遵耳。” 呵呵。 刘备微微一笑,道: “无妨,这本就是朕之本意。” “朕平日里忙于国事,疏于对孩子的关心陪伴。” “送他去民间历练,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洛阳南郊,纸坊。 由于纸坊里有李翊安插的眼线,提前打了招呼。 加上纸坊招童工很常见,因为这活计相较于其他工作更加轻松。 所以刘禅的加入,并未引起太大反应。 晨雾未散,纸坊内的梆子声已响过三遍。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