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既是娘娘发问,臣自是不能不答。” “请娘娘试问之!” 呵…… 袁瑛转过头来,凤目中带着探究。 “以卿之才,运筹帷幄不输张子房,治国理政不亚萧何,统兵才能又可比肩淮阴。” “何以却会甘居于人下,为陛下效忠?” 李翊闻言轻笑。 难怪袁瑛说她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毕竟这问题太敏感了。 之前刘备虽然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但那毕竟是两人私下的对话。 何况问话之人是刘备。 但凡是第三个人问,这个问题都显得无比敏感。 “阿姊……” 袁莹察觉到了话题的敏感性,轻轻推搡了一下姊姊。 似乎在提醒她,不要为难李翊。 李翊却一伸手,示意袁莹,仿佛再说无妨。 “不瞒娘娘,这个问题早在月前陛下也曾问过臣下。” “那丞相是如何回答的?本宫倒真有几分好奇。” 袁瑛凤目微睁,凝视着李翊。 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同样的问题面对不同的人,李翊的答案也不一样。 他并未着急回答,只是轻轻捋了捋颔下胡须,然后轻笑着问道: “娘娘可曾听过高祖与韩信之论兵?” “高祖曾问韩信,自己能将多少兵。” “韩信答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兵,而臣多多益善’。” “高祖便问,‘既然卿之统兵远胜于朕,何以为朕效力?’” “韩信答曰,‘陛下虽不善将兵,但善将将’。” “韩信虽能统兵,但御人之术不如高祖,故为其效力也。” 袁瑛一挑眉,插嘴道: “丞相这是在自比韩信么?” “可韩信终究不谙‘将将’之道,落得未央宫之祸。” “而卿非但善于统兵,也善将将。” 说着,她指向车窗外隐约可见的工坊轮廓。 “那纸坊中的匠人各司其职,令行禁止,这岂非‘善将将’之能乎?” 车厢内烛火摇曳,映得李翊面容半明半暗。 他忽然反问: “娘娘以为,当皇帝就一定好,而为臣就一定不好么?” “自然。” 袁瑛不假思索,“九五之尊谁人不慕?纵使丞相位极人臣,终究……”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火,乃噤声闭嘴。。 “终究难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李翊接过话头,却不见恼色。 “孝景帝遭梁王怨怼,孝武帝晚年巫蛊之祸,更不必说少帝、质帝……” “帝王家的事,翊为臣子,不该多言。” “臣但求做好分内之事耳。” 袁瑛纤指倏地收紧裙裾: “丞相举得终究是个例,可不得善终的权臣更甚!” “霍光族诛,王莽分尸。” “若照丞相的说法,岂非不做皇帝,不入官场是最好的?” “……呵呵,若不为此,恐为其辈所欺也,同样不得善终。” 袁瑛一怔,被李翊这么一说,她突然感到人世怎么如此艰难。 都已经做到皇帝之位,丞相之位了,都还会有这么多的烦恼吗? 她想着,如此看来,岂非做平头百姓是最好的。 至少他们每天只忧虑一件事,那就是吃饱饭。 而皇帝与丞相要烦恼的事就太多了。 怪不得自古皇帝大多短命呢。 “丞相,你与本宫说了这么多。” “却还未正面回答本宫的问题。” “本宫很想得到一个答案。” 烛光在李翊眼中跳动,他再次反问道: “那臣便斗胆再问娘娘一个问题。” “陛下是因乃大汉天子,我们方才听其命令。” “还是因我们听其命令,陛下方为大汉天子?” 这…… 袁瑛一怔,“自然是因为陛下是大汉天子。” “向者,陛下为齐王时,不过御齐国之民。” “今为汉家天子,便是万民之主,可御天下子民。” “……既然如此,那魏吴之民,为何不奉诏?” “难道他们不是汉朝子民吗?” “之前陛下为齐王时,我等又可曾少效半分忠心?” 车帘忽被夜风吹起,几片落叶卷入车内。 袁瑛望着其中一片枯叶在案几上打转,朱唇微启却无言以对。 李翊轻轻拾起落叶置于掌心: “当年涿郡卖履舍郎,今坐未央宫汉家天子。” “这其间差别……” 他吹落叶至半空,“不过是为了共同的志向,而为之效死罢了。” 袁瑛猛地抬头,却见李翊已恢复恭谨姿态,仿佛方才锐利言辞皆是幻听。 她很想顺势继续问下去,那你李翊这么舍命,志向到底是什么呢? 可犹豫一下,到底没能问出口。 她知道已无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 因为像他这样的人,早晚会去做,也一定会去做的。 自己只需要拭目以待就可以了。 “看来娘娘已明臣意。” 他拱手微笑,“前方便是宫门,臣就不复多言了。” 当马车停在丹墀前时,袁瑛忽然按住李翊欲掀车帘的手。 “今日之言……” “不过是臣与娘娘品评史册。” 李翊低头,将一方迭好的雪纸塞入她手中。 “此乃纸坊产出的最新白纸,比绢帛更宜书写。” “娘娘若有所悟,不妨录之。” 袁瑛接过,望着手上白纸,旋即郑重其事地说道: “丞相今日之善言,本宫铭记于心。” …… 夜风微凉,丞相府内灯火未熄。 袁莹望着袁瑛的马车消失在宫门方向,转身蹙眉道: “夫君,方才那些话,实在危险。” “即便她是妾身的姐姐,也不该多言。” “须知您现在是丞相,有千万双眼睛盯着。” “或许只是无心的一句话,但被有心之人利用,便可能大做文章。” “夫君一向谨慎,今日又何必多言呢?” 李翊闻言一笑,拉她入自己腿上坐下。 “莹儿看来成长了,居然还能有这般觉悟。” “只是……” 话锋一转,李翊看向李治,目光深远。 “有些道理,早明白比晚明白好。” 这时,一直站在廊下的李治走了过来,仰头问道: “父亲是在考校孩儿吗?” 李翊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眼中带着几分期许: “适才汝亦在现场,可听懂了什么?” 李翊这也是想试试李治的成长成果。 距离当初的少不更事,擅救钦犯,顶撞自己,已经过去三年了。 这三年间,李治一直跟随李翊在衙署里听政。 倒也不要他做什么,就让他在旁边看着,听着。 看看李翊是怎么跟手下人相处,是怎么吩咐他们做事,给他们安排任务,以及赏罚的。 三年了…… 李治的心智已非孩童时可比,李翊必须看看他是变得否更加成熟稳重了。 李治挺直腰背,声音清亮: “父亲与皇后娘娘的对话,孩儿觉得不外乎是《韩非子》中的一句话。” “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 “两者是一个道理。” “父亲想要论证的是,身份与权力之间的关系,对吗?” 李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未置可否。 李治见状,追问道: “那权力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父亲已经位极人臣,为何还要紧握不放?” 夜风拂过庭院,竹影婆娑。 李翊沉默片刻,道: “这个问题,为父不能回答你。” “你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那孩儿该去哪里寻找答案?” “洛阳南郊新起了一间纸坊。” 李翊指向城南方向,“明日你就去那里做工。” 袁莹闻言,脸色骤变: “夫君!治儿才十二岁,怎能与那些黔首匹夫一同劳作?” 李翊看向妻子,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治儿九岁时,我便带他去衙署旁听政务,他耳濡目染,学了不少。” “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唯有亲身体验,方能刻骨铭心。” 他转向李治,肃然道: “记住,到了工坊,不许透露说你是我的儿子。” 袁莹急得眼眶发红: “可治儿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吃得了这种苦?” 李治却拉住母亲的手,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坚定: “母亲,让孩儿试试吧。” 袁莹看着儿子稚嫩却坚毅的脸庞,又望向丈夫不容反驳的神情,最终长叹一声: “罢了……但你得答应我。” “若实在受不了,就立即回来。” 李翊微微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 “善!这才是我李翊的儿子。” 话落,又看向袁莹: “你替治儿收拾些细软,明天一大早就出发。” 话落,便准备出门了。 麋贞见状,赶忙追了出去: “夫君刚回来,这又是要去哪儿?”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