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扬州,丹阳。 城内寒风凛冽,官署内炭火噼啪作响。 主簿周显手持邸报匆匆入内,见袁胤正斜倚胡床,把玩着一枚和田玉印,那是齐王新赐的恩赏。 “府君,江东传来消息,陆逊被孙权拜为新都太守,距我丹阳仅一地之隔!” 周显躬身递上文书,声音透着不安。 袁胤懒懒抬眼: “陆逊小儿,乃一书生,纸上谈兵之辈耳,何足为虑?” 他摩挲着玉印上的螭钮,“上月吴使还赠我温县的大柑子,说是吴侯亲自使人采摘的,言辞谦卑得很。” 周显急趋两步: “府君明鉴!丹阳地瘠民贫,守军已多年不曾上阵杀敌。” “若吴人突袭,我丹阳根本守御不住。” “而淮南又距此隔着长江天堑,不能第一时间支援过来。” “府君宜早做准备。” “荒唐!” 袁胤突然掷印于案,惊得炭盆火星四溅。 “我乃李相妻兄,丹阳背靠齐国百万雄师!” “孙权小儿与我敢动刀兵?” “况江东之地本就是我袁氏所有,孙氏当年也不过我是袁家一守护之犬耳。” “……哼哼,只可惜养狼当犬看家难呐。”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落叶拍打着窗棂。 袁胤身在江东,仅占据一郡,因为他有着刻在袁氏骨子里的傲慢。 一直认为孙氏是背刺袁氏才获得江东的,如今就算江东已经归孙氏所有,他也心中不服。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现在是替刘老板打工,背靠齐国。 有齐国撑腰,自然没必要对吴人有什么好脸色看。 所以每次面对到访的吴使时,都颐指气使。 而吴使每次也都选择了忍让,这更加使得袁胤看不起吴人。 周显眼眸一蹙,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如今中原陷入战争泥潭,府君可还记得——” “开战前,齐王在密令中提及,待中原战事平定以后。” “便调府君入朝任太仆,若这期间丹阳出了什么变故……” 言外之意,袁胤这些年在丹阳资历也熬得差不多了。 你帮齐王镇守边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等战争胜利后,就把你调到中央工作去。 到时候凭借你的资历,再加上李相爷姻亲的身份。 混个九卿都不成问题啊。 果然,袁胤闻言,神色微动。 周显趁机再谏: “陆逊虽然年幼,但很早便已入仕,辅佐孙权。” “况且孙权早不让其上任,晚不让其上任,偏偏在齐王全并河南之时上任。” “其心难测,不可不防啊。” “够了!” 袁胤烦躁地挥手,却又忽然眯起眼睛。 “不过……足下可遣人携贺礼走赴新都,探探虚实。” “喏。” 于是,丹阳当即安排了一名使者出访新都,刺探陆逊虚实。 新都太守府内药香弥漫。 陆逊接到袁胤使者将至的急报,当即掷下手中兵书,对左右笑道: “此必是袁胤遣人前来探我虚实。” 参军朱然会意,问: “既如此,府君打算如何应对?” “现在吕将军那边还没有完全处理好荆州事务,我们不可冒然与齐人交战。” 攻丹阳与攻荆州必须同时进行。 因为一旦哪边先攻了,另一边就有了防备了。 所以两边步调必须得要同步。 但显然,荆州那边的工作要比丹阳麻烦许多。 陆逊的难题不在于如何攻取丹阳,而是如何在吕蒙准备好之前,尽可能地稳住丹阳人。 陆逊站起身来,沉吟道: “我且诈病,以慢其心。” “诸君可为我准备。” 说罢,当即解冠散发,命人取来生姜汁涂在眼睑、额角。 不过片刻,他便双目通红,面色蜡黄,活似久病之人。 “快,将炭盆撤去半数,被褥浸些冷水。” 陆逊边咳边褪下外袍,只着单衣卧于榻上。 又命人煮了苦参汤置于案头,满屋顿时苦气熏天。 俄顷,使者被请入内。 但见陆逊裹着湿被瑟瑟发抖,榻边铜盆里还残留着可疑的污血。 那其实是下人提前准备好的鸡血。 “诶呦,陆府君这是.” 使者故作关切,突然伸手去探陆逊额头,却被他偏头躲过。 侍从连忙上前将之拦住。 “使君小心传染!我家主公水土不服,染了江东瘴疫。” (东汉是二元君主制,下人可以对地方官称臣) 使者连忙缩回手,转而暗中观察。 只见陆逊喉结滚动,突然“哇”地吐出一口“血痰”,旋即喘息道: “……失……失礼了” 那痰盂里早被悄悄放了朱砂,入水便化开如血。 “江东确实是疫病多发之地。” 使者假意叹息,目光却不断在陆逊身上打量。 旋即又突然发难问道,“听闻府君三日前似还在巡视城防?” 言外之意,你小子三天前不好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病了? 榻上陆逊浑身一颤,猛烈咳嗽,侍从急智道: “正是那日淋雨,这才染了疾疫!” 说着掀开被角,露出陆逊腰间暗敷的疮药,那是捣烂的芙蓉叶。 使者见那“溃疮”脓血模糊,终于信了八分: “府君病势如此沉重,下官实在也对此痛惜不已。” “实不相瞒,下官也是奉了袁使君之命前来探访。” “本意是为了恭贺府君新官上任,不想染此恶疾。” “惜哉,痛哉……” 陆逊突然挣扎起身,手指抓住使者衣袖: “惭愧啊!请转告袁公” 话未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将早含在口中的姜汁喷了使者满袖。 “就说陆逊.来日方长” 使者生怕被陆逊传染,连忙挣脱,旋即作揖拱手道: “一定一定,在下会将府君的病情如实转告给我家主公的。” 然后以不打扰陆逊休息为由,正式向他辞别。 寒风呼啸,新都城外。 陆逊负手立于城楼,目送着袁胤使者的车驾渐行渐远。 方才还病容惨淡的脸上,此刻已恢复血色。 “不想丹阳区区使者,也敢如此倨傲。” 陆逊掸了掸衣袖上残留的姜汁,冷笑道: “入府不行礼,探病不退避,言语间尽是试探。” 朱然递过热巾,摇头叹道: “袁胤倚仗齐国之势,向来如此。” “去岁吴使赴丹阳贺岁,竟被当庭质问江东兵备。” 提到这里,朱然便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小小的丹阳太守,竟然敢随便对他们东吴的内政指指点点。 偏偏吴人又不敢反驳,就这么忍气吞声了许多年。 所以,每一个吴人都盼着早点收复丹阳。 陆逊接过热巾拭面,眼中精光闪动: “倒是难为前任的新都太守了。” 他望向丹阳方向,嘴角微扬: “不过这份窝囊气” 突然将热巾掷入一旁的火盆,嗤的一声腾起白雾。 “也该到头了!” …… 丹阳官署内,袁胤一边吃着柑子,一边听着使者的汇报。 他突然前倾身子: “陆伯言当真病重呕血?” “属下亲眼所见!” 使者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痰盂中血色做不得假。” “更兼其腰间恶疮溃烂,药童换下的绷带尽是脓血。” “此人必是染了恶疾。” 周显皱眉插话: “陆逊年少有为,前些日子都还好好的,怎会突然” “诶~” 袁胤摆手打断,将没吃完的柑子放在案上、 “江东湿瘴最是伤人,当年孙策何等好汉,不过二十六岁便死了么.” 孙策的死与他遇刺虽然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但值得注意的是,孙策并不是直接被刺死的。 是被刺伤以后,没能把病治好才死的。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江东多瘴气,伤口很容易感染。 从而滋生出病菌。 所以像丹阳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是没有多少人愿意过来的。 袁胤也明白这里面的工作有多困难,就盼着早点儿升迁,早点儿搬到气候相对宜居的中原去。 念及此,袁胤忽然道: “来啊!传令,犒赏三军!” 周显诧异道: “府君!纵使陆逊病重,这新都防务也不该就此松懈才是。” “糊涂!” 袁胤霍然起身,腰间组玉佩叮当作响。 “陆逊若死,吴人必要另派太守。” “等他们交接完毕,怕不是要等到开春了。” 踱到江东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新都位置。 “届时齐王早已平定中原,我倒要看看吴人如何袭取我丹阳。” 窗外忽有寒鸦惊起,周显望着地图上丹阳孤悬的标记,欲言又止。 袁胤却已哼着小调,转去后堂试穿新制的九卿礼服了。 孙权听说陆逊病了,心甚怏怏。 吕范进言道: “陆伯言之病,必是诈耳,只为慢袁胤之心。” “非真病也,愿吴侯勿忧。” 孙权便道: “子衡既知有诈,可去往新都为孤视之。”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