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疾-《司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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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天色暗沉,最后的夕光流荡在凫山河畔。

    河面被切割出一带带细碎鳞片,犹如反射的刀刃截影,在马车徐徐驶到河畔拐角时,骤然闪亮!

    山坡下河畔旁摇曳荒草丛里,如昏鸦一般扑出几十人,持刀便往前首的马车砍来,驭车侍卫悚然一惊,高喝一声:“护驾!”便一手控缰绳勒马,一手持刀格挡。

    随车护驾的禁军紧跟着抽刀赶上,与荒草丛里探出的刺客战成一团。

    鲜血一捧捧洒在车壁上,马车在包围圈里左右摇晃,里头的人始终很镇定,连一角车帘也未曾掀开。

    混战间,来路传来道滚雷声,一匹烈马从来处疾奔而来,在愈沉的天色里犹如一道黯色剪影,势如破竹。

    禁军抽刀间见这马匹断然不减速,绝不是策马经行的过路人,且那马匹直直往马车处而来,电光火石间,驭马的侍卫喝令道:“斩了那人!”

    可来不及了。

    那马匹速度惊人,非但不缓速,越靠近马车,速度越是骇人。

    “砰!”一声。

    巨大的冲击力传来,马车往斜旁倾倒,驭马侍卫被震得头昏脑胀,直接被这一道巨力甩下了马车,紧跟着马车车厢“哐哐”几声滚下了山坡,滚入了凫山河,顷刻间便被湍急的水流带走。

    完了。

    禁军们在提刀格挡间面面相觑,立即便有一支小队脱身而出,往马车漂走的方向追去。

    哪儿能追得上呢。

    别说在湍急的河流里救人,这马车壁再坚实也是木头打的,被水势带着一冲,再往河里暗石一磕,要不了一刻钟便要分崩离析。

    人在这情况断断活不下来。

    *

    沉日西坠,最后一丝余烬收敛殆尽,天空呈现枯炭般的深灰色。

    不远处林子空地上还停着一架马车,厮杀声遥遥传来,把足轧落雪枯枝声掩在风里。

    皇后寂寥地坐在马车中拨着琴弦,车壁上悬一盏青柏小灯,琴声含在掌中荡一荡,那灯火光影便晃一晃。

    少顷,皇后收起手,然而那青柏小灯仍在颤动不休,她略抬起眼,从光影晃动里往马车帘瞧去,果然见车帘被微微挑起一角。

    黑衣帏帽的纤瘦人影轻巧地上了马车,坐在长琴对面。

    “你还真是……戏都懒得做全,哪怕是往马车里塞个人呢,是笃定了我不会查验吗?”来人声音略微沙哑,是已上了年纪,沉淀出威势的沙哑,与二十五年前黄莺般甜柔的嗓子不同。

    “明知你爱耍过场,本宫还往马车里放人,嫌旁人的命便不是命了么。”皇后淡声应。

    “金蝉脱壳做得挺快,何时发觉不对劲的?”来人赞叹道。

    “金蝉脱壳比不上你,从屏州岭一路北行,倒是辛苦了。”皇后掌心贴着琴弦,随意地拨了两下,唇角始终挂着薄薄笑意。

    抛开话题,两人说起话来宛如经年老友。

    “二十多年不见,”对方帏帽垂下的纱透着黑,在光下皱起来,像是她正挑了眼看人,纱皱上片刻,紧接着又垂得平滑,这是垂首了,只听她说,“弹一曲儿?”

    “听哪曲?”皇后素手罩着琴面,没有抬头看人,凝视着琴弦。

    “关山十五,月满西楼。”来人思索一番,抛了曲目。

    “为难人了不是?名曲早已失传十数年,谁弹得出来。”皇后轻声道。

    “你听不听?你若听,我还记得前调。”来人话里有稍许笑意。

    “听。”皇后收回手,抱着手炉,一副将琴交由对方的模样。

    “我从不弹与旁人听。”来人抬手细抚琴弦,似叹似笑地说了句。

    皇后细润的眉眼在灯光下淡如烟渺,勾唇笑笑,在车壁上略敲两下,说:“孩子们歇着去吧。”

    易星灰扑扑地从马车底下钻出来,挠着下巴,一步三回头地跳着跑开了,闪身入了密林,避到主子们身后。

    司绒拨着被雪厚压的虬枝,那雪扑簌簌地落了一地,柔软中伴随着马车内泄出的铿锵琴音,她不善琴,却听得出琴音铮铮,如兵戈相击。

    她偏耳听了会儿,说:“听人讲琴音随心,这位叱咤蓝凌岛十几年的大帝是朵铁血蔷薇啊。”

    封暄不置可否,他站在树下,靴面落了方才司绒摇落的雪絮,身旁立着九张弓,身板在马灯昏光里绷得像条龙筋弦。

    “殿殿下,不不危险么,方才属下听那女人落地无声,踏雪无痕,又是个心狠手辣之人,皇后娘娘半点儿功夫也不会,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易星探头探脑地往林地中间的马车看。

    司绒摇雪落地,站的位置偏了些,封暄伸手将她一拉,挡在自己与树干之间,把背后空门封了个死。

    手臂衣衫一紧,便见司绒扒着他的衣袖,凑到他耳边问了句话。

    封暄闻言稍一抬眼,有些讶异于她会问出这话来,点了点头。

    司绒这就明白了,怪不得皇后娘娘敢单刀赴会。她继续歪耳听着,那琴声奏到高亢之处,却如铁甲骤裂,在刺耳的崩断声中戛然而止。

    “可惜了。”皇后垂首看着几条断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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