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男人眼睫抖了抖,复杂如浓墨般深沉的双眸垂下来,落在女人脸上,薄唇扯出一抹似讥似讽的笑:“你想多了。” 被他那一抹表情刺痛,莫潇云忽然来了气。 如今没有时间让她去慢慢劝说这个男人了,倒不如把当年真相全都告知与他,或许这一剂猛药下来,他暂时无法接受和相信,但平息过后,总会理解的。 “子敬,当年的事,就是你父母和——”她这样打定主意,拼着一股子冲动脱口而出,谁料才说了一句,陈子敬忽而淡淡地开口了—— “你应该很好奇你父亲跟我母亲之间的事吧?” 她一愣,硬着男人黑沉的视线,没说话。 男人顿了顿,也沉默着,像是喉咙卡着什么东西,望着她看了看,又转眸看向远方的城市夜空。 “你父亲确实是我父母之间的第三者,也是因为他的存在,我父母才一直感情不合,直到最后我母亲殉情自杀。所以,那时候,当我再次遇到你,我就起了报复的念头。想玩弄你的感情,再狠狠抛弃你,让你父亲犯下的错由你来承担。”他语调不高不低,没有一丝起伏,莫潇云听着,脊背上一阵一阵的战栗感划过,心底微凉。 虽然两人已经冰释前嫌了,可当这么伤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莫潇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沉痛地眨了眨眼,别过脸去。 陈子敬此时心头极乱,也没有精力去照顾她的情绪了,只是缓缓吐息后接着讲述:“我大概明白,你父亲与我母亲应该是在婚前就相识了,婚后藕断丝连一直来往,他们甚至还有过一个孩子,不过被迫流掉了——” 他竟连这件事都知道!? 莫潇云大惊,抬眸过来看着他深沉复杂无法形容的脸色,心里顿时被一股疼痛填满。 知道的越多,他应该就越恨自己的父母,这些年他就是在这种痛苦怨恨交杂的情绪中度过的吧。 “其实那些恩怨,我也知道不能全怪你父亲,感情的事身不由已,尤其是在我自己也经历之后,所以我释然了,从我决定跟你在一起时就忘掉了对你父亲的怨恨。” 男人低沉的嗓音轻缓吐字,那只被她握在掌心的大手微微收紧,深刻疲惫的眉眼渐渐显出层层阴霾。 “可是,对他,我无法原谅。”陈子敬低声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脑海里回忆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眉心痛苦地拧起,“我亲眼目睹他们吵架甚至打架,他抓着我母亲的头发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摁在床上做……——那一幕时常出现在我儿时的噩梦中。我还听他们大吵大闹时说我是被外祖父他们下药后才怀上的,我忘不了那一刻他看向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别人家的孩子都生活在父母的恩宠之中,只有我天天目睹着他们大吵小吵不断,每次吵完,他对我的态度就越发恶劣。” 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莫潇云忍不住紧紧攥着他的手,心里疼痛,轻柔地一下一下安抚。 “我母亲跟你父亲纠缠不断,甚至为了跟你父亲见面把我弄丢过,我也恨她。可当我慢慢长大后,我渐渐明白母亲的无奈和痛苦,如果我父亲对她多一些关怀,不那样打骂,或许她就不会患上抑郁症,也不会对我时好时坏,更不会越发执拗地想跟你父亲在一起,甚至为了你父亲殉情。退一万步讲,他们甚至离婚都比那种貌合神离互相折磨的状态要好很多,可他就是不放手,生生把我母亲逼死。”最后一个字咬得极重,莫潇云不由自主抖了下。 年少时的陈子敬,许是因为在妈妈肚子里就遭受了太多负面情绪的影响,生下来性格就比较内敛沉闷,却心思成熟而敏感。 男孩儿从心底里都会有一种对母亲的保护欲,尤其是在看到母亲处于劣势时,所以多次目睹父母起冲突,母亲被父亲那般对待后,陈子敬心里已然跟父亲站到了敌对面。 他没说完,但莫潇云已然全懂了。 人的天性使然,会本能地同情弱者。那一场婚姻与情爱的战役中,当年的陈夫人献出了生命,他对母亲的恨肯定也随着她的去世而消解了,可父亲还在,所以这一份恨就坚固地保留了下来。 “子敬。”男人沉默着,可情绪依然起伏剧烈,莫潇云蹲在他腿边,仰头看着他冷肃紧绷的下颌线条,幽幽叹息,“你既然能理解你母亲的无奈和痛苦,为什么又不能理解你父亲呢?他是男人,理应更大度些,可一旦爱上一个女人,又有谁能大度得起来呢?” 陈子敬不敢置信地垂眸,泛着红光血腥的瞳孔缩进:“怎么会,他爱我母亲?” “毋庸置疑。”莫潇云摩挲着他的手,一下一下,极有耐心,像是安抚着他躁动愤怒的情绪,“你知道你父亲找过我。其实他不是想带走莫莫,而是劝我重新接纳你。” 陈子敬的表情越发紧绷,显然更加怀疑。 “那些陈年往事,他大概谁都没讲过吧,可却事无巨细是说给我听,包括他们带给你的伤害。”抬眸看男人一眼,她挑着眉,缓缓幽幽的口气,“你以为我为什么忽然转变态度肯接纳你?就是因为你父亲那些话,说是打动我也好,故意惹我心疼担忧也好,反正我听完之后,只想回到你身边,想紧紧抱着你。你的童年少年已经那么不幸了,既然我能给你的中年晚年带来幸福,我何乐而不为呢——何况,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只是心底解不开我母亲去世的疙瘩,又怨恨你最初接近我时的龌蹉目的,我心里有气才一直狠心将你推远。” 男人脸色依然震惊,但情绪平复了不少,莫潇云转而抓着她的两手微微用力,语调越发柔和,如同哄着小孩子:“你看,其实你父亲心里也很愧疚呢。现在他老了、病了,肯定更加后悔,你做为晚辈,非得这么跟长辈置气吗?如果你真的那么恨他,前几年他生病时,你为什么又那么担心紧张,还那么积极地聘请最权威的医疗团队给他做手术呢?” “那是我不甘心看着他就这么轻易死去,我要他活着,好好活着,才能继续受着我对他的报复。”男人阴狠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子敬。”莫潇云无奈地叹息,极有耐心地继续劝说,“你报复他什么呢?你以为跟你母亲的纠缠折磨,他就好受吗?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老婆至始至终都爱着另一个的男人的事实?那段恩怨说白了就是两个男人都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可女人却被迫嫁给了不爱的那个男人。其实每个人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可每个人都无力解决,只能继续一锅粥地乱着,直到悲剧的发生。” “当然,你父亲家暴肯定不对,可若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他也是被逼无奈失去了理智。说到底,你父母,还有我父亲,都是包办婚姻的牺牲品,他们都是受害者。如果你一定要怪谁,或许应该怪那个年代的风俗观念。” 其实莫潇云更想说这起悲剧的罪魁祸首就是两家的祖辈,尤其是女方那边。可她苦口婆心既然是来化解恩怨的,自然就不能再引领着陈子敬去憎恨自己的外祖父。 人都不在了,还怨什么呢。 陈子敬冷然睇着她,嘴角讥诮,“是他让你来当说客的?” 劝了这么多,口水都说干了,这人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还他他他的。莫潇云也怒了。 “为什么你总要曲解误会别人的好意?”她不解地质问,语调微扬,“伯父找我,真得是想劝我们合好。有哪个男人愿意跟一个晚辈讲自己曾被妻子戴绿帽子的事?他若不是对你有愧,又真心希望你能幸福,我想他绝对不愿意把那么淋漓的伤口再重新撕开。” 男人沉默了,微微低着头,眸光晦暗,薄唇紧抿。 “子敬,咱们如今孩子都有了,你还计较什么呢?原谅伯父吧,嗯?”仰头微微凝着男人深沉冰冷的眉眼,莫潇云温柔轻缓地开解。 他不动,僵硬地坐着,眉眼间一派淡然。 莫潇云也不急,这人本就好面子,纵然心里松懈了,嘴上也不会认承认。 让他先好好想想吧。 小丫头在外面玩了会儿,护士姐姐们都要做事了,就把她送了回来。 推门进来,她看着黑黢黢的一片,不解地问:“妈妈,你们为什么不开灯呀!” 莫潇云起身,动作有些突然,忽然晕了下,男人吓得一紧,忙捉住她的手。 “我没事,蹲久了而已。”她回头莞尔,轻轻拍了拍男人的手背,低声提醒,“别在孩子面前板着个脸,她跟你一样心思敏感,回头该以为爸爸不喜欢她了。” 陈子敬没说话,莫潇云跨出阳台,开了房间灯去招呼小丫头。 “妈妈,我们明天回去了,莫莫是不是就又可以玩那个游乐园了?”小姑娘记性好,一直惦记着山庄里陈子敬巨资打造的豪华亲子乐园。 莫潇云揪着小丫头q|q软滑的脸蛋,笑着说:“当然啦!以后你可以天天玩!” “是吗?那太好了!”小莫莫欢呼雀跃,却眼尖地发现爸爸还坐在阳台上,好奇地问,“爸爸怎么了?” 陈子敬转过轮椅来,刚毅英俊的脸庞扯了个笑:“爸爸没事。以后小莫莫不但可以天天在幼儿园玩,还会有爸爸妈妈陪着一起玩。” “哇!太好了!太好了!妈妈,莫莫要回去,我们今天晚上就回去好不好!”小丫头一双水淋淋的大眼黑白分明,因兴奋闪烁着喜悦的光,越发盈盈耀眼。 莫潇云由着女儿拉手欢呼,转眸看了看一只手缓缓滑动轮椅进屋的男人,见他情绪好转不少,心里的烦忧也悄然逝去。 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只是太过深沉与内敛,缺乏表达能力罢了。他能对一个战友都看得那么重,不惜付出生命也要拯救,又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恨到哪里去? 她相信,这个男人很快就会释然。 她已经无父无母,更曾二十多年都没叫过爸爸。她期待着喊陈沛霖爸爸的那一天,既是对她的恩惠,也圆了一个悲苦老人的夙梦。 此时,萦绕在她心头唯一的困惑就是,父亲当年跟林家小姐或者说陈夫人的恩爱情深,母亲知道吗?又知道多少? 在她的记忆里,父母一直相敬如宾。父亲去世后,母亲也未曾埋怨过他半句,甚至在她面前始终竖立着父亲正义光辉的形象——母亲是根本就不爱父亲,还是太爱了所以能同情理解他跟陈夫人的悲苦遭遇? * 翌日一早,陈家三口已经准备妥当。 临上车时,莫潇云心里感慨万千。 从三年前人生地不熟到如今爱上这座几乎没有冬季的热烈城市,莫潇云在这里实现了人生身份的转变,也愈合了那伤至骨髓的疤痕。 回去,迎接她的会是幸福和快乐吗? 未知。 决定太突然,她没来得及跟蒋夏和官格聚一下,路上给两人发了信息,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只回了“一路顺风”四个字。 这两个大男孩,一个性格爽朗,一个心思细腻,但都是极为珍视友谊的好男孩。想必得到她突然走了的消息,也有不舍。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