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洛阳,皇宫大内。 冬日,暖阁内,炭火细细地燃着。 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那份沉甸甸的军国重压。 几份来自前线的紧急军报,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御案之上。 刘备披着一件玄色常服,目光从绢帛上抬起,落在端坐下首的李翊身上。 刘备的面容较之昔日征战四方时已显丰润,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子玉。” 刘备开口,声音平稳,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前线战报,朕已览毕。” “陈元龙确是干才,杨荷一战,尽歼吴军三万,大涨我军威风。” “朕听闻,彼时吴人胆裂,江防空虚。” “若我军乘胜渡江,建业或可一鼓而下?” 李翊微微欠身,从容应道: “……陛下圣鉴。” “当时形势,确如陛下所言,于我极为有利。” 刘备手指轻轻敲击着案上的战报,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既然如此,陈元龙为何不即刻挥师南渡。” “反而要先上报朝廷,等候你这首相的批复?” “这千里往返,驿马奔驰,耗费时日。” “待朕与你的旨意传回江南,恐已入隆冬。” “届时天寒水冷,渡江作战,岂不倍增艰难?” “将士伤亡,亦恐更多。” “元龙熟谙兵机,不会不知此理吧?” 暖阁内一时静极,只有炭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李翊心知,陛下此言,绝非单纯询问战局。 陈登手握重兵,虎踞江南,其任何举动都牵动着洛阳最敏感的神经。 陛下此言,明是询问战机,实是试探他这位首相如何看待陈登这番“恪守臣节”的举动。 更是试探他李翊自身的态度。 李翊神色不变,略一沉吟,缓缓答道: “陛下所虑,乃兵家之常情。” “然臣以为,陈元龙此举,正显其老成持重,公忠体国之心。” “哦?”刘备眉梢微挑,“子玉且细言之。” “陛下。” 李翊拱手,言辞清晰而恳切,“灭国之战,非比寻常。” “虽战机稍纵即逝,然亦需统筹全局。” “虑及战后安抚、人心向背。” “元龙虽善战,然江南之事,千头万绪,非仅沙场争锋耳。” “其先报朝廷,一则尊奉体制,以示不敢专断。” “二则亦是请朝廷统筹各方,以备万全。” “此乃为将者之本分,亦是谋国者之远见。” 他稍作停顿,观察了一下刘备的神色,继续道: “至于陛下所忧隆冬作战之难,臣亦思之。” “然观东吴如今,生力军丧,名将凋零。” “孙韶少不更事,强行征丁已致民怨沸腾。” “其国上下,实已如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而我大汉王师,挟新胜之威,士气正旺,将士用命。” “纵天时稍有不利,然仰仗陛下天威,兼之人和鼎盛,破吴必矣!” “无非是多费些周章,多耗些时日罢了,结局早已注定。” “反之,若纵容大将边陲自专。” “虽或能速胜,然此例一开,恐非国家之福。” 李翊这一番话, 既肯定了陈登的忠诚,又巧妙地将“可能存在的损失”归因于客观困难。 并坚信胜利终属大汉。 更重要的是,点明了维护朝廷权威、防止边将坐大的深远意义。 刘备听罢,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审视终于消散,化为畅快的笑意。 “善!!” “子玉此言,深得朕心!” “元龙知进退,守臣节。” “子玉你总揽全局,思虑周详,皆朕之股肱也!” 他心中确实满意。 陈登没有恃功而骄,擅自行动,这让他安心。 李翊能明白并维护这份君臣之间的默契,更让他欣慰。 至于晚上几个月渡江,多死伤一些士卒。 与稳固皇权、防止尾大不掉相比。 于一个国家而言,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既如此,” 刘备笑容一收,正色道,“卿之内阁批复,甚为妥当。” “朕亦准之所请。着陈登即刻筹备。” “待旨意到达,便挥师南渡,一举平定江东!” “臣,遵旨!” 李翊躬身领命。 刘备心情甚佳,复又笑道: “元龙与前线将士有功,不可不赏。” “传朕旨意,赐陈登东海明珠一斛,锦缎百匹,御酒五十坛!” “其余有功将士,由兵部论功行赏,务必丰厚!” “陛下圣明!” 李翊再拜。 心中却知,这些赏赐既是荣宠,也是一种无形的警示与安抚。 旨意随即以六百里加急发出,驰向江南。 然而,正如刘备所预料那般。 当这份允许渡江的旨意历经千山万水,终于送达陈登手中时, 长江两岸早已是北风怒号,雪花纷飞的隆冬景象了。 朔风怒号,卷着冰冷的雪沫,抽打在旌旗与营帐之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江面不再奔腾,而是凝结着薄薄的冰凌。 舟船皆被拖上岸边,覆着白雪,如同蛰伏的巨兽。 天地间一片肃杀,寒意直透骨髓。 中军大帐内,燃着数个火盆。 陈登端坐帅位,其下各级将领—— 张郃、臧霸、高顺、徐盛等皆肃然而立,人人面色凝重。 那卷由洛阳六百里加急送达、准许渡江的圣旨,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案上。 陈登的目光扫过诸将,声音平稳,却难掩一丝沉重: “陛下圣谕,相爷钧旨已至。” “允我等挥师南渡,平定江东。” “此乃皇恩浩荡,亦是我辈武人建功立业之时。” 他话锋一转,手指帐外: “……然,天时不佑。” “如今江河冰封,北风凛冽。” “舟楫难行,弓弩乏力。” “若此时强令渡江,非但胜算难料,恐将士冻溺而死者,将十之五六。” “此非为将之道,更负圣上所托。” 帐内一片沉寂,唯有风声呼啸。 诸将皆知,主帅所言乃是实情。 那唾手可得的战机,因庙堂的规矩与往返的延误,已悄然滑过。 臧霸出列,拱手道: “……征南明鉴。” “隆冬用兵,确为大忌。” “不若暂缓攻势,固守营垒,养精蓄锐。” “待来年春暖冰融,再图南进。” 张郃亦接口,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虽如此,恐迁延时日。” “吴人得以喘息,重整江防。” “来日再战,必更加艰难。” 此言道出了帐中所有将领的心声,一股压抑的遗憾与不甘在空气中弥漫。 陈登深吸一口气,霍然起身,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 “诸君所言,皆在情理。” “然,事已至此,懊悔无益!” “陛下与相爷既将此重任托付我等,岂可因天时不利而颓唐丧志?” 他走到诸将中间,声音提高,语气中有着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 “冬日虽寒,正好厉兵秣马!” “春汛虽未至,然我辈岂可坐等?” “自今日起,全军需加紧备战,修缮舟船,打造器械。” “操演水战,侦测江情!” “务必要在明年春汛到来之前,使全军将士——” “从将领到士卒——人人皆做好万全准备!” “一旦东风起,春水涨,我要看到的:” “是一支箭在弦上、锐不可当的虎狼之师,直扑江南!”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我知道,等待令人焦灼,寒冬难熬。” “但越是艰难,越需忍耐,越需同心!” “本帅与诸君,与全军将士,同甘共苦!” 言罢, 陈登竟真的搬离了温暖的中军大帐,命人于普通营区另设一简陋军帐。 好食鱼脍如他,此刻竟下令餐桌上不许在摆鱼脍。 而是与士卒同吃一锅粟饭,同饮一碗菜羹。 夜间,一同忍受那透帐的寒风。 他每日巡营,视察防务,观看操练。 遇有衣衫单薄者,便脱下自己的裘袍与之。 见有伤病者,必亲往探视抚慰。 主帅如此,全军上下虽天寒地冻,却无甚怨言。 反而士气渐渐凝聚。 一股憋屈了许久、亟待爆发的力量在冰封的营地下悄然涌动。 然而,寒冬漫长,物资消耗巨大。 尤其是肉食短缺,士卒体力下降。 陈登看在眼里,忧在心中。 这日, 他召来书记官,口述奏章。 “……臣登再拜顿首:” “仰赖天威,将士用命,江北粗安。” “然时值隆冬,淮泗苦寒。” “士卒戍守江干,朔风裂骨,冰雪伤肤。” “虽臣已督令加紧备战,然非厚其衣食,无以蓄锐气。” “非饱其肠胃,无以鼓勇力。” “伏乞陛下、相爷,垂念边将士卒之苦。” “特赐发牛羊若干,南下劳军。” “则三军感戴皇恩,必效死力,以待春汛,克竟全功!” 奏章再次以加急发出,飞向洛阳。 陈登站在营门,望着漫天风雪,心中默念: 但愿朝廷能体谅前线之苦,让这些即将赴死的儿郎, 能多吃一口肉,多添一分力气,去迎接那注定惨烈的春天。 …… 陈登请求调拨牛羊以犒劳前线将士、提振士气的奏疏,正摊在刘备的御案之上。 刘备指尖轻点着奏疏,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叹道: “……元龙所言甚是。” “江北苦寒,将士们戍守江干,餐风饮雪,确是不易。” “欲使其效死力,必先饱其腹,暖其躯。” “子玉。” 他目光转向下首的李翊,“此事,你看能否操办?” 李翊闻言,即刻转向位列一旁的大司农麋竺,问道: “子仲,国库仓廪,可能筹措出这批牛羊?” “前线二十万将士,即便不算路途损耗,所需亦非小数。” 麋竺面露难色,出列躬身,计算道: “……回陛下,首相。” “依陈将军所请,并虑及路途遥远,牲畜倒毙之耗。” “粗略算来,至少需牛、羊各两万头,方能略见成效。” “然……”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艰涩。 “然中原各地府库,恐一时难以凑齐此数。” “或需急令河北诸州调拨。” 哦? 刘备闻言,眉头微蹙,带着几分疑惑道: “子仲此言,朕却有些不解。” “朕平日见这洛阳城中,羊肉馆肆林立。” “冬日里食羊肉饮饺者甚众,可谓摩肩接踵。” “即便耕牛珍贵,难以足数。”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