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从理论上讲,让陈登女儿当良娣,确实不算羞辱。 毕竟是嫁入皇家。 但严格意义上讲,还是是一种耻辱。 因为良娣说难听点,就是一个妾室。 就算是嫁给太子,那也就是个妾。 古代妻与妾的地位有着云泥之别。 “妾”字的写法便是一个“立”一个“女”。 就是个只能站在旁边的角色,什么地位自不必说。 袁术为什么那么看不起袁绍? 袁绍为什么每次一听到“小妾生的”这句话,便要破防? 因为在这些世家大族眼里,庶与嫡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陈家是江南第一大姓, 而皇后之位只有一个,只有皇后生的儿子,才是未来的皇帝。 李翊抬眼见刘备若有所思,继续道: “陈氏乃江南冠族,元龙兄更是开国元勋。” “若使其爱女为妾,表面虽荣,实则……令老臣寒心。” “还望陛下三思,慎重考虑此事。” 刘备沉吟半晌,忽然又有了主意。 “子玉倒是提醒朕了。” “朕倒另有一策——梁王刘理倒是与陈家小姐年龄相配。” “岂不正好可纳陈氏女为妃么。” “诸侯正妃之位,总不算辱没了吧?” 李翊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话虽如此,只是梁王殿下他……” 刘备兴致勃勃地打断道: “况且理儿还是你的亲外甥,这门婚事岂非是亲上加亲?” 殿内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李翊借着整理衣袖的间隙斟酌词句: “陛下……此事或需从长计议。” “嫁给梁王,的确不辱没陈家,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刘备目光炯炯。 李翊深吸一口气,婉转道: “储君之位已定,诸皇子婚配关乎社稷安稳,是否应该先放一放。” “以灭吴之事为重,然后再商议他事?” 刘备大笑起身,拍了拍李翊肩膀: “……子玉多虑了!” “理儿虽聪慧过人,却最是敬重兄长。” “前日还向朕请命,愿为阿斗镇守边关。” 说着从案头取过一封奏章,“你看,这是理儿亲笔所书。” 李翊接过书信,只是敷衍地看了一下,其实并没有怎么在意。 “子玉可是担心理儿资质不足?” 刘备笑道,“上月河南巡县,理儿处置蝗灾,调度有方。” “连诸葛子瑜都赞其‘类陛下少时’。” “呵呵,朕也甚是爱此幼子。” “若非其非是朕的长子,朕必把皇位传给他。” 刘备说完,却发现李翊静立一旁,目光低垂,已沉默多时。 “子玉?” 刘备喊一声,不见应答。 眉头皱得更紧,又接着问道: “朕在问话,卿为何不答?” 李翊这才缓缓抬头,目光深邃如古井: “臣适才出神,只是在想袁本初,刘景升之事。” 刘备一怔,手中茶盏险些跌落。 “朕只是说如果,如果!” “并未言废长立幼之事,子玉何出此言?” “臣非忧废立之事。” 李翊声音低沉,字字如锤。 “乃忧同室操戈之祸耳。” “胡说!” 刘备罕见地大怒,一拍桌案,案上奏章哗啦散落一地。 “卿以为朕之子,会如袁本初、刘景升之子那般手足相残?” “朕平生最重兄弟之义,朕之子嗣又岂会不念骨肉之情?” “行那兄弟相杀的禽兽之举?” 李翊长叹一声,目光越过刘备,望向殿外朦胧的夜色。 “……难说,难说。” “皇位唯一,终是有人觊觎的。” 刘备面色铁青,十分不悦地说道: “阿斗与理儿皆是卿的外甥,也都是朕的骨血。” “子玉你又何必厚此薄彼呢?” 李翊闭口不言,只将地上奏章一一拾起,重新码放整齐。 他的动作缓慢而沉稳,仿佛在借此平息胸中的波澜。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雨打窗棂之声。 刘备背过身去,望向壁上悬挂的《桃园结义图》。 图中三人举杯共饮,豪情万丈。 良久,刘备才开口,声音已带疲惫。 “今日之事,暂且到此为止。” “江南陈氏如何安抚一事,容后再议。” “待东吴平定再作定夺。” 他挥了挥手,“朕倦了,卿且退下歇息罢。” 李翊深深一揖: “臣告退。” 转身时,他瞥见刘备扶额而立的身影,在烛光下竟显出几分佝偻。 走出殿外,雨丝扑面而来。 李翊未撑伞,任由雨水打湿朝服。 宫墙夹道间,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哟!相爷!” “下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也不打把伞呢!” 一名小黄门撑着伞,飞快追来。 “雨大伤身,请用伞。” 李翊摆手拒绝: “不必了。” “我想在雨中静一静。” 话落,继续前行,雨水顺着他的发髻流下。 待回到相府后,李翊官袍早已湿透。 发髻散乱,水珠从眉骨滑落,在脸颊上留下蜿蜒痕迹。 “夫君!” 甄宓正在廊下指点侍女修剪兰草,见状惊呼一声,手中银剪当啷落地。 她顾不得拾取,提着裙摆快步迎上前。 “怎的淋成这样?侍从何在?伞呢?” 麋贞正在厅中核对账目,闻声抬头,见李翊浑身滴水,慌忙丢下竹简奔来。 “相爷这是怎么了?” 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连忙用袖角去擦李翊脸上的雨水。 “快,快去取干衣裳来!” 袁莹从内室转出,见此情形,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厨房方向奔去。 “妾身去煮姜汤!” 李翊任由夫人们围着自己忙碌,目光有些涣散。 半晌才道: “无妨……近日事多,雨中走走,反觉清爽。” “这如何使得!” 甄宓挽着他冰凉的手往内室引。 “淋雨最是伤身,夫君乃一国柱石,若有闪失……” 话到此处,她忽觉失言,忙收住话头。 麋贞已取来干净中衣,轻手轻脚为李翊更衣。 她手指触到丈夫肩胛处,只觉那肌肉紧绷如铁,不由心疼道: “相爷心事重重,连身子都僵着。” 李翊坐在床沿,任由麋贞为他擦拭湿发,长叹一声: “……不过是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罢了。” 甄宓跪坐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一盏热茶递上: “夫君所忧何事?可否说与妾身等知晓?” “未来之事……” 李翊接过茶盏,却不饮,只望着茶汤中自己晃动的倒影。 “未必会发生的事。” 众夫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因为李翊这话说的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此时袁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闻言脚步微顿,随即笑道: “相爷素来神机妙算,能见人所未见。” “既然预见祸端,必有化解之法。” 甄宓接过姜汤,轻轻吹凉: “夫君向来未雨绸缪,妾身相信无论何等难关,您都能安然度过。” 麋贞为李翊披上外袍,温言道: “未来之事未来再议,眼下风平浪静,相爷何不稍歇?” 李翊终于露出一丝苦笑,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但愿是老夫多心了吧。” 热汤入喉,却驱不散心头寒意。 侍女们悄然退下,室内只剩几位夫人相伴。 窗外雨声渐密,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 李翊望着跳动的烛火,眼前浮现朝堂上刘备那罕见震怒的面容。 耳边回响着那句“厚此薄彼”的质问。 显然,李翊那句话触碰到了刘备的逆鳞。 对于刘备这样一个如此重视兄弟情义的人,如何能够使他相信儿子们会兄弟相争,手足相残? “军功新贵……” 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击。 “若不能妥善安置……” 甄宓敏锐地捕捉到这几个字眼,与袁莹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她轻轻握住李翊的手: “夫君可是担忧平吴之后,将士封赏之事?” 李翊猛然回神,摇了摇头: “不止于此,其实还有——” 他顿了顿,“算了,希望是我多心了罢。” 终究是没有选择继续说下去。 麋贞柔声道: “相爷劳心国事,也该顾及自身。” “不如今夜早些安歇了罢?” 李翊点点头,却又道: “尔等先歇吧,我还要去书房一趟。” 夫人们知道劝不住,只得为他添了件厚袍。 甄宓亲自提灯相送,在书房门前欲言又止,最终只道: “夜凉露重,夫君莫要太过劳神。” 李翊颔首,待甄宓离去后,独自端坐案前。 开始看那永远看不完的书卷,批那永远批不完的竹简。 窗外雨声渐歇。 李翊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将竹简放回原处。 他踱至窗前,推开窗棂,夜风夹杂着泥土清香扑面而来。 远处皇城轮廓在雨后月色中若隐若现。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色中。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