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袁莹“噗嗤”一笑,眼波流转: “难怪夫君如今这般谨慎,原来是吃过亏的。” 李翊无奈,伸手轻点她额头,“顽皮。” 袁莹顺势挽住他的手臂,娇声道: “好啦,妾身知错了。” “不过……” 她眼珠一转,“安儿此番入太学,夫君可安排了人暗中看顾?” 李翊眸光微深,颔首道: “太学祭酒蔡琰与我有旧,自会关照。” “哦?就是你从匈奴人那里赎回来的妹妹?” “正是,此女乃是大儒蔡邕之女,才学过人。” “只是兴平年间,不幸没于南匈奴左贤王手中。” “此前在河北时,我托甄尧用金壁将她从匈奴赎回。” “如今太学既设,委她做个祭酒,也算不辱没其才华罢。” 袁莹这才放心,笑吟吟道: “还是夫君思虑周全。” 袁莹正倚在李翊怀中,纤指绕着他腰间玉佩的流苏把玩,忽听得廊下传来脚步声。 “父亲、母亲,孩儿问安。” 二人抬眼望去,见长子李治立于阶下,身姿挺拔如青松。 他今已年方十五,眉目间已颇有李翊的沉稳气度,只是眼神中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 李翊微微颔首:“治儿来得正好,可曾用过朝食?” 李治恭敬道:“回父亲,已用过了。” 他略一迟疑,又道: “听闻张郃将军将征上庸,未知此事确否?” 李翊眸光微动,“确有此事。” “怎么,你有兴趣?”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忽而长揖及地: “孩儿请随军出征!” 袁莹闻言,手中流苏一紧,连忙坐直身子: “治儿,你还小……” 李治抬头,目光灼灼: “母亲,甘罗十二为卿,霍去病十七封侯。” “孩儿今已十五,岂能困守府中?” 李翊眉梢微挑,放下茶盏,语气转肃。 “军政大事,非儿戏也。” “你且留在为父身边,多历练些时日再说。” 李治不退反进: “父亲常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孩儿在相府虽习得经史,却未尝实务。” “此番出征,正是历练良机。” 言外之意,李治竟是想要从政了。 因为此番出征,是一个博取功劳的千载良机。 李翊凝视儿子片刻,轻笑: “政治乃天下至难之学,你小小年纪,当真以为能驾驭得了?” “不试安知不能?” 李治目光如炬,“纵有差池,亦有张将军指点。” “若终日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所为?” 庭中一时寂然。 袁莹悄悄拽了拽丈夫的衣袖,却见李翊陷入了沉思。 沉吟半晌过后,乃缓声开口: “……好罢,既然你想去,我便成全你。” “夫君!”袁莹急道,“治儿他……” 李翊摆手止住: “雏鹰终须振翅。” 说着,转向李治道: “为父会与张将军打招呼。” “但你须记住——军中无父子,只有上下级。” 李治大喜,郑重行礼: “孩儿谨记!” 待长子退下,袁莹蹙眉嗔道: “战阵之上,刀剑无眼。” “治儿年少气盛,夫君怎就……” 李翊不言,只是背着手来到庭外的松树前。 这是当初李治为了阿若顶撞自己,次日李翊送给他的幼苗。 “……建安十四年,此松吾手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李翊发出一声慨叹。 他也很想知道,李治这颗幼松如今成长成何种模样了。 …… 三日后,未央宫中。 刘备执黑子沉吟良久,忽道: “听闻爱卿令郎也要随征上庸?” 下首的李翊恭敬答道: “犬子狂妄,让陛下见笑了。” “哈哈哈!” 刘备落子大笑,“少年壮志,何笑之有?” 他转头对侍从道,“去取那匹锦缎来。” 不多时,侍从捧来一匹流光溢彩的云纹锦缎。 刘备亲手抚过缎面: “此乃新贡的‘霞天锦’,赐予令郎,以壮行色。” 李翊连忙拜谢: “陛下厚赐,臣惶恐。” 李翊托人将锦缎送回相府给李治,他则继续陪着刘备下棋。 很快,锦缎送到。 李治立于廊下,手中捧着那匹流光溢彩的锦缎。 这锦缎乃蜀中上品,金线织就的云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公子,乍暖还寒,当心着凉。” 老仆李忠捧着狐裘走来。 这名老仆本是无名之辈,因在李家服侍多年。 忠心耿耿,踏踏实实,故得赐李姓。 李治恍若未闻,指尖轻抚锦缎上细密的纹路,轻声笑道: “忠叔,你说这锦缎为何独赐我,而不赐军中其他将领。” “须知,张将军、陈将军都是军中宿将。” “关兴、张苞亦是二叔、三叔之子。” “可此上锦,独我所有。” 李忠闻言一怔,楞柯柯答,“老奴不知。” 却见李治已转身入内,只留下一句: “去备帖,我要宴请张郃、陈到几位将军。” 半个时辰后,相府东花厅内炭火熊熊,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张郃披着甲胄踏入厅中,见陈到已在席间,便低声道: “叔至,大公子独请我等老将,不邀关兴、张苞那些小辈,此事蹊跷。” 陈到正擦拭佩剑,闻言笑道: “儁乂多虑了。” “公子年少知礼,孝敬前辈有何不可?” 他收剑入鞘,“况且相爷与军中诸将大多故交,他宴请我等也是常理。” 张郃眉头微蹙,正欲再言,却听门外侍从高呼: “大公子到!” 只见李治身着素色深衣,腰间仅悬一枚白玉佩,步履从容地步入厅中。 “诸位将军远来辛苦。” 李治拱手一礼,声音清朗。 “治年幼识浅,此番随军出征上庸,还望诸位前辈不吝指教。” 众将连忙还礼。 张郃偷眼打量,见李治举止有度,言辞谦逊,心下稍安。 酒过三巡,李治忽命侍从捧出那匹御赐锦缎。 锦缎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引得众将啧啧称奇。 “此乃陛下恩赐。” 李治轻抚锦缎,面露难色,说道: “然治资历浅薄,恐难承此殊荣。” “思来想去,不如转赠诸位将军中德高望重者。”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原来大公子宴请他们到府上来吃酒,是为了这事儿。 张郃与陈到交换眼色,心中皆是一凛。 这锦缎乃御赐之物,转赠他人非同小可。 老将曹豹率先打破沉默: “公子此言差矣。” “御赐之物当珍而重之,岂可轻易转赠?” “曹将军所言极是。” 张郃接口道,“公子乃相爷嫡子,受此恩赏实至名归。” 李治面露犹豫: “既然诸位将军谦让……不如这样。” “家父曾创制饺子以飨军士,今日治特命庖厨备下羊肉饺子款待诸位。” 他忽而叹息,“只是去岁北地大雪,牛羊冻毙无数,府中羊肉所剩无几。” 陈到放下酒樽: “公子不必为难,韭菜饺子亦足矣。” “陈将军体恤,治感激不尽。” 李治微微颔首,“故而今日只能备一碗羊肉饺子,其余皆是韭菜馅。” “谁人有幸得食羊肉饺子,这锦缎便归其所有。” 说罢,一拍手。 侍从们鱼贯而入,为每位将军奉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张郃执箸时手指微颤,心中警铃大作。 他偷眼望向李治,见少年公子面前也摆着一碗饺子,却迟迟不动筷子。 陈到咬开饺子,鲜美的羊肉香气顿时溢满口腔。 他刚要开口,忽觉案边有人轻踢自己。 转头见张郃使了个眼色,又用筷子悄悄拨开自己碗中饺子——赫然也是羊肉馅的。 二人环视四周,见众将神色各异。 却都只顾埋头吃饺,无人出声。 张郃心下了然,在陈到手心写下“皆羊”二字。 “诸位可尝到羊肉饺子?”李治轻声问道。 张郃放下筷子,恭敬道: “回公子,末将碗中乃是韭菜馅的。” “末将也是韭菜。” 陈到立即附和。 其余将领见状,纷纷效仿。 李治面露憾色,叹道: “如此说来,竟无人得食羊肉饺子?那这锦缎……” “自当归公子所有!”众将异口同声。 李治推辞再三,最终“勉为其难”地收下锦缎。 宴席散后,他借口读书先行离去,留下众将在厅中面面相觑。 张郃快步走到主位,用筷子戳开李治那碗未动的饺子——碧绿的韭菜馅赫然在目。 众人望着那唯一一碗的韭菜馅儿饺子,全都面面相觑。 “公子……这是要我等表态么?” 众将默然,唯有寒风拍打窗棂的声音格外清晰。 此时此刻,大家全都明白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权力展示。 表面上是决定锦缎归属,实则是测试老将们对他权威的认可程度。 这是一场政治默契测试。 书房内,李治将锦缎缓缓展开。 烛光下,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笑意。 “父亲,孩儿终于明白你给我留下了什么。” 他轻声自语,“这些老将,终究还是认我这个‘公子’的。” 窗外,风声愈急。 将这个乍暖还寒的初春,拉得格外漫长。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