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成都,魏王宫。 时年五十八岁的曹操,此刻已经须发尽白。 他立于殿前的巨幅舆图之前,手指划过秦岭山脉,眉头深锁。 “蜀道崎岖,寸步难行。” “今我军据有益州,若不通邮驿,政令难达四方。” “军情又何以速传?” 要想富,先修路。 尤其是西川之地,曹操要想壮大自身实力,必须将蜀地的交通连接在一起。 赵俨拱手道: “大王明鉴。” “自入蜀以来,各地文书传递迟缓,往往旬月方至。” “若不整顿驿道,恐生内乱。” 司马朗亦上前一步,谏言道: “臣考察蜀中旧驿,多因战乱荒废。” “依臣之见,当重建亭障,增设快马。” “便使成都与汉中一线畅通。” 汉中既是川蜀门户,又是蜀地重要的北伐基地。 打通汉中与成都之间的联系,可谓是目前蜀魏政权军事战略的核心。 “善,此事便交由卿等督办。” 曹操颔首,又指向汉中地图。 “此外,刘备虎踞中原,虎视眈眈。” “孤欲以汉中为北伐根基,须速通关中。” 计划既定,曹操即吩咐手下人执行。 使者持节而至,朗声宣诏: “魏王有令:拜曹仁为汉中太守。” “整军经武,开凿山道,以通粮运!” 曹仁单膝跪地,沉声道: “臣领命。” 汉中太守相当于曹魏的北部地区的军事最高长官,曹操依然习惯用自己的宗室。 待使者退下之后,副将低声问询道: “将军,汉中群山环绕,如何开辟新路?” 曹仁沉声道: “昔秦国能开金牛道,我魏中岂无此能人乎?” “传令!征调民夫三万。” “分修子午、傥骆、褒斜、金牛四道! 一声令下,蜀地的官军立马开始行动起来。 郊野外,寒风刺面。 里正敲着铜锣,穿村过寨,扯着嗓子嘶喊: “魏王有令!三丁抽一,修驿开道——” “魏王有令!三丁抽一,修驿开道——” 跟在里正身后的,是一群官兵。 他们挨家挨户开始抓人。 王家老汉死死攥住儿子的手腕。 “官爷,我家就这一根独苗啊!” 里正一脚踹翻陶瓮,粟米洒了满地。 “曹将军说了,抗命者以通敌论斩!” 里正相当于是村长。 但他的权力远比村长大得多,不仅能够负责管理户籍,征收赋税。 还起到维护治安、调解纠纷等的作用。 本质上是皇权在基层的延伸,具有行政强制力。 所以,曹氏肯定是专门扶持了听话的人上来。 以便配合他们的基层工作。 那里正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自然尽心竭力为曹家人办事。 很快,十七岁的王栓被麻绳捆着手腕,与同乡百余人串成长队,赶往汉中修路。 “快点!磨蹭什么!” 监军的皮鞭抽在裸露的脊背上,王栓肩头的纤绳深深勒进皮肉。 三百民夫正拖拽一根巨木,沿着傥骆道的峭壁缓缓移动。 “啊——!” 前方突然传来惨叫。 王栓抬头,看见同村的李叔脚下一滑,连人带石坠入深渊。 监军探头望了望云雾缭绕的谷底,撇嘴道: “少个吃闲饭的。” 当日,王栓被安排派去负责凿孔。 他悬在千仞绝壁之上,钢钎一次次砸向岩缝。 虎口震裂的血染红钎柄,却不敢停。 昨日有个少年歇了口气,就被监军一刀砍断绳索…… 正午烈日下,一位同村的民夫突然栽倒。 王栓摸到他滚烫的额头,偷偷喂了口水。 待傍晚收工之时,却见那位老乡已经被拖到了崖边上。 王栓不解其意,正欲闻讯。 那监军却开口说道: “此人害了瘴气,会传染全队的!” 话落,那监军竟毫不犹豫地,一脚将人踹下深涧中去。 王栓见状,死死咬住嘴唇,却不敢发作。 在熬过一个个漫长的日夜之后,王栓与他所剩不多的老乡,迎来了子午谷的雨季。 民夫们泡在泥浆里夯土,夜里挤在漏雨的草棚。 每天清晨,都有僵硬的身体被抬出去。 “第三百四十七个。” 老石匠在岩壁上刻着记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王栓帮他捶背时,摸到嶙峋肋骨上溃烂的疮。 “别费心了,”老石匠推开他,“晚上就该刻我的编号了.” 是夜,大雨倾盆。 王栓静静地盯着草棚角落里老石匠的尸首。 尸体已被雨水泡得发白,眼窝里积着水,像是在流泪。 “还要死多少人?” 王栓突然踹翻陶碗,碎碴溅到众人脸上。 “明天是你,后天是他!” 他抓起凿石铁钎,“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了!” 瘸腿的张老汉拽他裤脚: “栓子!曹军有刀有马……” “刀?” 王栓劈手夺过他的凿子,“我等岂无刀乎!” 他猛地砸向木柱,火星四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与其活活累死,不如就在起事!” 在王栓的鼓动下,伙伴终于下定决心加入他。 一开始,只有同棚的八个人跟着他。 他们摸黑捆了睡死的监工,用运石料的麻绳勒断他的喉咙。 至天明时分,王栓高举血淋淋的铁钎走在栈道上。 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舂米的、凿山的、拖木料的。 他们眼睛里的恐惧渐渐烧成怒火。 华夏的老百姓最大的特点就是,如果不是真活不下去了,是不会造反的。 当他们选择揭竿而起时,说明是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反了!反了!” 监军骑马冲来,鞭子还没扬起,就被飞来的石锤砸落马下。 他爬起来时,脸上傲慢变成了惊恐: “你……你们胆敢反抗魏王……那可是要杀头的!” 王栓箭步上前,一钎子捅穿他大腿,嘶吼刀: “杀头?我全家早就饿死了!” “又岂惜一颗人头?” 众人把监军拖到未完工的栈道缺口。 王栓踩着他脖子,厉声问: “记得李叔否?就是从这里,被你踹下去的。” “好汉饶命!我家里也有……” “也有八十老母?” 王栓突然暴怒,抡起铁锤将长钉凿进他手掌。 “汝不知害了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时至今日,尚欲望活乎!” 惨叫声中,钉穿四肢的监军被架在栈道木架上。 王栓抹了把脸上的血。 “想活的,从这畜生身上踏过去!” 张老汉瞧见那监军凄惨的模样,颤巍巍不敢动。 王栓乃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喝道: “你不过去,我就把你扔下山!” 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和监军一样狠。 当夜,山雾弥漫,他们趁势抢了粮仓。 王栓站在栈道高处,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大概有两百多个衣衫褴褛的民夫。 他们手里攥着铁钎、锤子、削尖的木棍,眼神里燃着浑浊的怒火。 “栓哥,咱们不如去投汉军罢?” 张瘸子拄着木拐,声音发颤。 “听说刘玄德仁义著于四海,我们去到汉地,至少不至于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何况我们杀了监军,曹氏定不会放过我们。” “投汉?” 王栓一声冷笑,“蜀道千里,只怕我们还没出去,就已经被曹军给截杀了!” 他猛地举起铁锤,“不如占了这山头,咱们自己当家,自己做主!”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沉默地低下头。 他们不懂天下大势,只知道王栓带他们杀了监工,分了粮仓。 他说的,大概是对的。 因为跟着他,至少大概不用挨饿。 正午时分,就在众人刚刚分完了粟米时,忽听得马蹄声如雷。 震得栈道木板簌簌颤抖。 “是是虎豹骑!”有人尖叫。 王栓扒开人群,瞳孔骤缩。 五十名装备精良的骑兵如黑云压境,滚滚而来。 为首将领面如刀削,铁盔下的眼神冷得像冰。 “就这些蝼蚁,也敢造反?” 曹纯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膝盖发软。 真正从沙场上走出来的人物,往往都有不怒自威感。 王栓喉头发干,却强撑着举起铁锤: “弟兄们!冲上去——” 声落,无人动弹。 他回头,发现张瘸子已经跪倒在地。 其他人丢下武器,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 王栓在他们眼里看到了恐惧,一种刻在基因里的恐惧。 尽管他们的人数,是对面的数倍。 可众人连举起武器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