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吴军大帐内,血腥味与草药气混杂。 吕蒙赤着上身趴在榻上,军医正用烧红的匕首剜出肩头腐肉。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却硬是咬着一截木棍不发一声。 “嘶——” 当匕首第三次探入伤口时,程普忍不住别过头去。 帐内诸将只见那箭头带着块黑肉被挑出,落在铜盆里发出“当”的脆响声。 老军医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颤声说道: “禀都督,粪毒已经入肉三分,若再强撑……” 南方湿气重,古代医疗卫生极差。 尤其是军中的卫生环境,堪称灾难。 所以一旦受伤了,是很容易伤口感染,引发病症的。 历史上很多人都是死于此,就比如前脚刚走的周瑜。 “住口!” 吕蒙吐出咬裂的木棍,挣扎着要起身。 “江陵已是强弩之末,岂可因我一人之故,而废江东大事!” 话音方落,一阵剧痛袭来,他猛地抓住榻边地图,竟将“江陵”二字扯得粉碎。 丁奉急忙按住他,劝道: “都督!末将愿立军令状,明日必破此城!” “您就听军医的话,在帐中休息吧!” 韩当直接跪地抱拳: “某等随孙讨逆起兵时,都督还在读书呢!难道信不过老将?” 帐外忽传来喧哗。 原来是潘璋押着个五花大绑的俘虏进来,众将目光纷纷向那俘虏望去。 潘璋乃解释道: “禀都督,抓到个信使!” 说着抖开染血的绢书, “赵云、潘濬已得知消息,正率军回援!” 吕蒙独眼骤缩,伤口又渗出血来。 他忽然抓住程普的手: “老将军……当年孙将军便是……” 程普会意,沉声道: “明日寅时,老夫亲率死士登城。” 若午时未克……” 他解下腰间佩剑横于案上,“便以此剑自刎!” 诸将纷纷效仿,转眼间案上堆了七把佩剑。 烛火映着剑刃寒光,竟照得吕蒙面色愈发青白。 “好……好……” 吕蒙终于松口,却突然揪住军医衣领。 “但需将本督大帐移至阵前!若明日城破时我不能亲见……” 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喷在军医前襟。 “我……死不瞑目!!!” 众将大惊。 老军医趁机将麻沸散灌入吕蒙口中,转头对程普耳语: “都督这伤只能静养,一旦动气,伤口迸裂,只恐加剧粪毒。” 用专业话语说,就是伤口崩了,更容易感染。 就凭南方这湿气,即便静养都难保说不会感染,何况是军中。 “知道了!” 程普轻咽了一口口水,明天极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是他们吴人最后得到荆州的机会。 如果打不下来,非但吕蒙的身体熬不住。 而且赵云、潘濬回援的援军肯定也会赶到。 到时候,吴人就会被瓮中捉鳖,根本再无取胜之可能! 寅时三刻,江陵城头飘起了细雪。 当程普第三次组织冲锋时,发现云梯上的士卒动作越来越慢—— 没有吕蒙压阵,吴军就像丢了魂似的。 显然,主帅的重伤,对士兵们的士气打击是非常大的。 “加把劲!待破城后……” 老将军的激励声,忽然被一阵整齐的呐喊打断。 只见马良站在箭楼上,指挥着军民们拍盾高歌: “白衣渡江想偷鸡——” “折了都督烂肩泥——” 城下吴军一片哗然。 这俚俗小调用的是江东渔歌的调子,却把吕蒙的计谋唱成了笑话。 巳时末,吕蒙竟撑着病体来到阵前。 他肩上裹伤的素帛已染成褐红,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血脚印。 将士们在前线奋战,他实在是静不下心来养病。 眼见快到正午,却还未传来城破的消息。 这令吕蒙终于忍不住,主动出帐来,去前线查看战况如何。 “都督!” 丁奉见吕蒙至,急忙上前去扶。 吕蒙却推开他,独眼死死盯着城头。 那里又传来新的歌谣: “李郎妙计传天下——” “吕蒙学来像王八——” “噗!” 吕蒙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衣甲。 他颤抖着指向城墙,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不明声响。 “都督!” 韩当急忙上前,抱起吕蒙时,发现他嘴角还在不断地溢血。 吴军阵中开始骚动。 先是后军有人丢下兵器,接着像瘟疫般蔓延到全军。 不知谁喊了句“都督死了”,三万大军竟如退潮般溃散。 程普老泪纵横地看着这一幕: 冲车被遗弃在护城河,云梯歪倒在雪地里,连最精锐的私人部曲都在争相爬上战船。 暮色降临时,最后一艘吴军战船仓皇离岸。 船尾的“吕”字旗被胡乱扯下,扔进了滔滔江水。 而城头的江陵旗帜依然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旗面上满是箭孔与血痕。 建安十五年,十月三十日夜。 吴军楼船在风雪中顺流东归。 吕蒙躺在层层锦被中,肩头腐臭已蔓延至胸口,医者跪在一旁默默垂泪。 “诸将……都过来……” 吕蒙突然睁眼,独眼中竟回光返照般清亮。 “此次袭取荆州之败,皆我一人之过。” “某出征前曾在吴侯面前立下誓言,今无功而返。” “无颜回去见吴侯矣。” 韩当等将跪地痛哭: “都督保重!” 帐内气氛压抑沉重,而吕蒙脸上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听着……” “吾死后,可将骨灰撒入大江。” 他颤抖着扯下腰间都督印绶,“吾……不配……归葬吴土……” “可令陆伯言代我行都督之职。” 众人纷纷低头叹息,闻者无不流泪。 他们不单单是为自己的大都督而哭,也是为这场精心准备了数年的行动以失败告终而哭。 未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吕蒙望着摇晃的舱顶,忽长叹一声: “上天不怜我,命短恨偏长。” “十年磨剑志,一夜付江潮。” 吟罢气绝,独眼仍圆睁着望向西方。 “都督——!” 满舱将领跪地痛哭。 就在这时,舱外突然传来刺耳的船板碎裂声。 韩当掀帘望去,只见风雪中数十艘战船如鬼魅般逼近,当先船头“赵”字大旗猎猎作响。 “是常山赵子龙!” 丁奉拔剑出鞘,却见自家船队阵型大乱。 前军因主帅新丧已无战意,后军又撞上了暗礁群。 赵云立于船首,银枪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他本可趁乱突击,却见吴军船上白幡飘动,隐约有哭声传来。 副将急道:“将军,此时不击更待何时?” 赵云望向西方: “眼下当务之急,应当是赶回江陵。” “遭此变故,城内必是人心惶惶。” “我需率部稳住城中局势才是。” “至于吴军……” 望着吴船将士皆着缟素,显然是死了大将。 常言道,哀兵必胜。 赵云为了赶时间,并未带多少军马。 况水中并非他所长。 眼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于是收枪下令: “传令,箭矢封锁航道即可,全军继续西进!” 吴军这边,程普正命人将吕蒙遗体移入内舱。 丁奉、韩当等将当即也组织人还射回去。 风雪愈急,两支舰队背向而行。 吴军舰上白幡渐渐没入黑暗,汉军船头的火把也在江雾中化作点点星火。 此次遭遇战,两军互有损失。 但都是无心恋战,点到为止。 各自朝东西方去了。 很快,赵云与潘濬的部曲都赶回了江陵。 江陵城头残雪未消。 赵云银甲白袍立于城楼,望着城外吴军遗留的营寨废墟,手中长枪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子龙将军!” 马良拖着伤势登上城楼,官服下隐约可见包扎的绷带。 “将军再不回来,江陵就要丢了!” 赵云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马良: “季常力保孤城,实乃大功。” “回头齐王必有重赏。” 他无意间瞥见马良袖口露出的伤痕——那是昼夜擂鼓磨出的血痂。 潘濬匆匆而来,“城西粮仓遭乱民哄抢!” “某去处置。” 赵云解下佩剑递给马良,“借太守印信一用。” 赵云率武士赶到,立斩生事者。 很快便稳住了现场秩序。 然后颁布新令: 持械劫掠者,缚于市曹示众。 老弱妇孺,每日可领救济粥两升。 战殁者家属,免三年赋税。 在赵云、潘濬、马良等人的努力下,江陵很快恢复了秩序。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