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林冲叫酒保只顾筛酒。林冲说道:“酒保,你也来吃碗酒。”酒保吃了一碗。林冲问道:“此间去梁山泊还有多少路?” 酒保答道:“此间要去梁山泊,虽只数里,却是水路,全无旱路。若要去时,须用船去,方才渡得到那里。”林冲道:“你可与我觅只船儿。”酒保道:“这般大雪,天色又晚了,那里去寻船只?”林冲道:“我多与你些钱,央你觅只船来,渡我过去。”酒保道:“却是没讨处。”林冲寻思道:“这般却怎的好?”又吃了几碗酒,闷上心来,蓦然想起:“我先在京师做教头,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谁想今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这一场,文了面,直断送到这里。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受此寂寞!”因感伤怀抱,问酒保借笔砚来,乘着一时酒兴,向那白粉壁上写下八句道: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江湖驰誉望,京国显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撇下笔,再取酒来。正饮之间,只见那个穿皮袄的汉子走向前来,把林冲劈腰揪住,说道:“你好大胆!你在沧州做下迷天大罪,却在这里!现今官司出三千贯信赏钱捉你,却是要怎地?”林冲道:“你道我是谁?”那汉道:“你不是豹子头林冲?”林冲道:“我自姓张。”那汉笑道:“你莫胡说。现今壁上写下名字,你脸上文着金印,如何耍赖得过?”林冲道:“你真个要拿我?”那汉笑道:“我却拿你做甚么?你跟我进来,到里面和你说话。” 那汉放了手,林冲跟着,到后面一个水亭上,叫酒保点起灯来,和林冲施礼,对面坐下,那汉问道:“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要寻船去。那里是强人山寨,你待要去做甚么?”林冲道:“实不相瞒:如今官司追捕小人紧急,无安身处,特投这山寨里好汉入伙,因此要去。”那汉道:“虽然如此,必有个人荐兄长来入伙。”林冲道:“沧州横海郡故友举荐将来。”那汉道:“莫非小旋风柴进么?”林冲道:“足下何以知之?”那汉道:“柴大官人与山寨中大王头领交厚,常有书信往来。”原来王伦当初不得第之时,与杜迁投奔柴进,多得柴进留在庄子上,住了几时;临起身,又赍发盘缠银两,因此有恩。林冲听了,便拜道:“有眼不识泰山,愿求大名。”那汉慌忙答礼,说道:“小人是王头领手下耳目,姓朱,名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氏,江湖上但叫小弟做旱地忽律。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间开酒店为名。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但有财帛者,便去山寨里报知。但是孤单客人到此,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精肉片为陵子,肥肉煎油点灯。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因此不敢下手。次后写出大名来,曾有东京来的人,传说兄长的豪杰,不期今日得会。既有柴大官人书缄相荐,亦是兄长名震寰海,王头领必当重用。”随即叫酒保安排分例酒来相待。 林冲道:“何故重赐分例酒食?拜扰不当。”朱贵道:“山寨中留下分例酒食,但有好汉经过,必叫小弟相待。兄弟既来入伙,怎敢有失祗应。”随即安排鱼肉、盘馔、酒肴到来相待。 两个在水亭上,吃了半夜酒。林冲道:“如何能够船来渡过去?”朱贵道:“这里自有船只,兄长放心。且暂宿一宵,五更却请起来同往。”当时两个各自去歇息。 睡到五更时分,朱贵自来叫林冲起来,洗漱罢,再取三五杯酒相待,吃了些肉食之类。此时天尚未明,朱贵把水亭上窗子开了,取出一张鹊画弓,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面射将去。林冲道:“此是何意?”朱贵道:“此是山寨里的号箭,少顷便有船来。”没多时,只见对过芦苇泊里三五个小喽罗,摇着一只快船过来,径到水亭下。朱贵当时引了林冲,取了刀仗行李下船。小喽罗把船摇开,望泊子里去奔金沙滩来。林冲看时,见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去处。 但见: 山排巨浪,水接遥天。乱芦攒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层剑戟。濠边鹿角,俱将骸骨攒成;寨内碗瓢,尽使骷髅做就。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阻当官军,有无限断头港陌;遮拦盗贼,是许多绝径林峦。鹅卵石迭迭如山,苦竹枪森森似雨。断金亭上愁云起,聚义厅前杀气生。 当时小喽罗把船摇到金沙滩岸边,朱贵同林冲上了岸。小喽罗背了包裹,拿了刀杖,两个好汉上山寨来。那几个小喽罗,自把船摇到小港里去了。 林冲看岸上时,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再转将过来,见座大关,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小喽罗先去报知。二人进得关来,两边夹道遍摆着队伍旗号。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寨门口。林冲看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 朱贵引着林冲来到聚义厅上。中间交椅上坐着一个好汉,正是白衣秀士王伦,左边交椅上坐着摸着天杜迁,右边交椅坐着云里金刚宋万。朱贵、林冲向前声喏了。林冲立在朱贵侧边。 朱贵便道:“这位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林,名冲,绰号豹子头。因被高太尉陷害,刺配沧州,那里又被火烧了大军草料场。争奈杀死三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家,好生相敬。因此,特写书来举荐入伙。” 林冲怀中取书递上,王伦接来拆开看了,便请林冲来坐第四位交椅,朱贵坐了第五位。一面叫小喽罗取酒来,把了三巡,动问柴大官人近日无恙。林冲答道:“每日只在郊外猎较乐情。”王伦动问了一回。蓦然寻思道:“我却是个不及第的秀才,因鸟气合着杜迁来这里落草;续后宋万来,聚集这许多人马伴当。我又没十分本事,杜迁、宋万武艺也只平常。如今不争添了这个人,他是京师禁军教头,必然好武艺。倘若被他识破我们手段,他须占强,我们如何迎敌?不若只是一怪,推却事故,发付他下山去便了,免致后患。只是柴进面上却不好看,忘了日前之恩,如今也顾他不得。”正是: 未同豪气岂相求,纵遇英雄不肯留。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