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敬这三百年风流意气。” “敬这大陈覆亡之时。” “敬这,大争之世。” “敬这……小酌之时。” ………… 马蹄的声音沉沉,陈鼎业的神色沉静,他死死握着缰绳,只是看着旁边,笑着道:“夜重道,周仙平也都在那里了,只是好奇,晏沉夫子,你为何不去留下呢” “你的儿子晏代清,如今也不过只是二十七岁。” “却已经主掌一国的后勤,他日而立之年,就有资格成为一国之相,而且,做的很好。” “乱世争锋,开国立业的时候,总有这样的奇才出现。” “时也运也命也。” “因其有大才,却也因其有大运,没有大才,不能够承担这般沉重的职责,可没有大运,却又如何在这样的年纪,就能够走上天下的前方,留下自己的痕迹” “你有这样的好儿子,为何不去” “他们必是能够给你一个好生安顿的。” 旁边的晏沉道:“陛下要走到末路了,所带着的军队,皆是陈国最后忠于您的心腹,这一支军队,是要战到最后的,但是无论如何,毕竟是君王的覆灭。” “君王死,纵是昏君和暴君,身边不能没有史官。” 陈鼎业放声大笑,笑得颇畅快。 然后语气里面,也带着些得意洋洋的意味了,道: “我给夜重道,周仙平留下了些礼物,留下了密信和美酒,他们两个家伙,最近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担忧,应该是怕我最后要他们去和麒麟军,和李观一他们反目吧。” “我就故意留下这两件东西。” “告诉他们,要去杀人,不杀人的话,就去自尽,他们两个的秉性和豪气,一定会下定决心之后,就饮下那所谓的毒酒吧。” 晏沉道:“那酒,是什么。” 陈鼎业道:“是他们两个年少的时候就想要偷喝的东西了,那时我们都还小,也是一年演武典仪,他们两个比起夜不疑,周柳营年少的时候更为恣意随心。” “故意输了比试,偷偷去偷喝酒。” “酒没有喝到,却遇到了陈承弼,被好一顿打。” “哈哈哈哈。” 陈鼎业大笑,笑声里面带着三分落寞,最后只是平淡道: “他们的性子,我知道,你也知道,忠诚,但是倒也不必如此了,他们只以为这是毒酒,抱着必死之心,饮下毒酒了,那就当做他们,已经为大陈死了一回。” “已经殉国。” “之后的日子,就随着他们愿意。” “至于那信,则是【投名状】,代表着他们即便是死,也没有拔出兵器去破坏麒麟军,只有这样,他们两个才能够真在那里安定下来。” “就当做是朕请年少时的他们喝一杯酒。” “最后,再饮一杯。” 他勒紧缰绳,平淡地道:“朕就算是死,不能够被当做阶下囚一样死在那里,朕要争斗到最后,陈鼎业可以死得窝囊,但是陈国的皇帝不能够死得窝囊。” “死于自杀,死于上吊,那样并非是君王的死法。” “抵抗到最后,被乱军劈砍而死,方才算得一句雍容。” “朕不打算被李观一当做囚徒杀死。” “君王若死的话,一定也该在灭国的刀剑之下。” 晏沉看着他,一句话说破了他的心思,道: “陛下是要给秦王一个堂堂正正的复仇。” “才拼尽一切的计策和韬略,趁着秦王在前的时期,从后方脱离吧。” 陈鼎业笑起来。 晏沉道:“也是给自己一个,对自己‘复仇’的机会。” 陈鼎业安静,旋即放声大笑,却不回答。 只是笑罢,侧眸笑着道: “晏沉夫子,最后陈鼎业的模样,就有劳你写在史书上了。” 晏沉抿了抿唇,安静看着那皇帝,皇帝骑着马匹,司礼太监在前面牵着战马,皇帝侧身和他交谈,但是晏沉在左侧,陈鼎业却转向右侧开口说话,就好像他以为晏沉此刻在右边。 陈鼎业的头发尽数惨白,双瞳已经成为了木石般的质地。 他已经不大能看到前面的东西。 以自身为筹码,引突厥入了死境,亲手推进了这灭亡草原之战的开端,代价就是,陈鼎业的蜚毒已经渗入了筋骨和内脏之中,就算是没有这种乱世,他也会死。 但是,他该死在刀兵之中。 晏沉看着这暴虐的,可恨的,阴冷的,酷烈的皇帝,却想到了很久之前,想到了那一场大雨磅礴,贫苦的读书人在陈国的太学外面摆摊下棋,家中的母亲卧病在床。 没有人愿意和这个贫苦少年书生下棋。 他看着雨水,雨水遮掩了繁华的江州城,也遮掩了他的未来,犹如雾气一般。 那个来下棋的少年皇子。 似乎是很有兴趣,连续地来,一连下了三十盘棋子,放下棋子,笑着道: “你很有才华,下了三十盘棋,就请先生陪伴我三十年如何” “来,预支先生足够的银两俸禄。” “在下陈鼎业。” 年少的皇子撑着竹伞,弯腰为这贫苦书生撑伞遮雨,微笑道: “风流意气,堂堂大陈之陈,匡扶社稷之鼎。” “王图霸业之业。” “陈鼎业。” 那个会为了宦官而在雨夜跪了整夜的少年,会下棋爱才,帮助一个贫苦书生救下了母亲,还牵线引他遇到了喜欢女子的少年,恍惚中和眼前这个暴虐多疑,无药可救的君王融为一体。 人之复杂莫过于此。 晏沉安静骑着马,跟着陈鼎业而行。 陈鼎业骑乘马匹,双目不能视物,脊背挺得笔直,握着缰绳,以一种暴君的雍容,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第(3/3)页